颜素问摊开手,在她的掌心里搁着一枚类似叶梗的东西。
“这个……”顾长风将那个东西捏了起来:“你确定吗?这个看起来像是碎茶的茶梗。”
“不是茶梗,但我也说不上来它具体是什么。”颜素问有些泄气:“这世上的花花草草可比人多多了。有些花草可以入药,用来治病救人。有些花草,可以做毒,杀人于无形之中。我虽是女大夫,也读了些医书,但所知花草终究还是太少了。”
“不必勉强。”顾长风将那枚类似茶梗的东西还给了颜素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真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这场疫症。我相信,他会露出马脚来的。”
“我担心的不是抓不住那个始作俑者,也不是大魏的朝局会乱,而是外头那些无辜染病,稀里糊涂就病死的平民百姓。”
“会有办法的。”顾长风摸了下颜素问的头,再次将她拥进了怀里。
方才已经躲出去的顾云飞,这会儿正好回来,看见紧拥着的二人,赶紧将目光移到了别处:“爷,皇上急召。”
“皇上?”顾长风与怀中的颜素问对视了一眼。
“爷是打正门进来的,皇上肯定知道爷已经回来了,而且知道爷一定不会回去相府,而是直接来接夫人,所以传口谕的公公直接寻到了这里。皇上还有口谕,特许爷着便服入宫,与夫人一起。”
“我也要去?”颜素问有些意外。
“应该是关于疫症的。”顾云飞解释着:“传口谕的公公说,颜家大小姐也入了宫,并且声称自己找到了能够控制此次疫症的方子。事关重大,皇上这才急召爷跟夫人。”
“颜沐芸?”颜素问再次意外:“据我所知,我的这位大姐姐只对那些胭脂水粉很在行。”
“进宫看看就知道了。”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直接将她牵出了大牢。
门外,马车已经停靠妥当,且尔容还带了更换的衣裳过来。顾长风先在马车下等了一阵子,待颜素问更衣完毕,这才抬脚上马,说了句:“进宫!”
颜沐芸难得穿了件肃静的衣裳,低眉时,眉眼处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娇羞。
听见声音,她略微扬了头,目光对上颜素问时,稍稍转身,行了个礼:“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姐姐。”颜素问还礼,一副姐妹合了的样子。
“圣上,这便是臣女从家中古籍里找到的方子,也依着方子寻到了里头所记载的各种药物。只是臣女没有染病,也无法亲自验证这个方子是否有效,但臣女又不敢自私将这个方子给隐瞒下来。故而这才求着兄长,斗胆入宫。”
“顾卿看一下吧。”皇上懒洋洋的开口,目光却始终留在低着头的颜素问身上。
“相爷。”颜沐芸走到顾长风跟前,将药方交给他。
顾长风只瞄了一眼,便将药方递给了颜素问:“臣不懂这些,倒是臣的夫人略懂。”
“那就请顾夫人看看吧。”
“回圣上,这的确是一副方子,但这方子能不能治疗疫症,素问不敢擅言。”
“夫人精通药理,怎会不知呢?”颜沐芸故意说着。
“素问只是略懂,论医术,定然不及家中的大伯父以及兄长,更不敢在圣上的太医院面前自称精通。”
“圣上,您看,这可要怎么办好。”颜沐芸一脸为难的样子:“臣女倒是甘愿为圣上,为大魏的黎民百姓试药,可这疫症来的蹊跷,臣女也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染上。”
“顾卿怎么看?”
“既有药方,就让太医院照方抓药,先挑选一波病人进行试用。若方子有用,便照此推广,若方子无用,再另寻它方。”
“顾卿说的是,那么此事就交由顾卿处理了。”皇上起身,“哦,对了,颜家大小姐进方子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若此方管用,朕便要纳其为妃。若此方不管用,看在她进方有功,一心为我大魏着想的份上,我将她赐给爱卿做个偏房。”
“臣的相府屋舍有限,怕是容不下颜家大小姐。圣上放心,臣定当尽力,让圣上抱得美人归。”
“不愧是朕的爱卿,将朕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皇上伸手戳了戳顾长风:“去吧,朕可不希望朕的江山是被这场疫症给折腾没的。”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颜沐芸倒不想往常那样,一直纠缠着顾长风,而是轻轻福了福身,就上了颜家的马车。
“如何?”顾长风只瞄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颜素问的身上。
“那辆马车不是从颜家出来的。”颜素问盯着地上的车辙印:“从颜府到皇城,可以架车走主街,邺城近些日子又没有降雨,街面儿上更不可能有那些新鲜的泥泞。所以,她的这辆马车,不是从颜家出来的,而是自城外回来的。从车辙落下的痕迹来看,她去的那个地方,距离邺城尚有段距离。”
“这说明不了什么,刚刚在皇上跟前,她已经说了,她是去按方寻药了。”
“这方子并非出自颜家。”
“如何肯定?”
“大伯父是什么人,大哥哥又是什么人,倘若颜家真有这么一本古籍,还轮得到她将这药方给翻出来吗?还有,这药方是誊写的,也的确是颜沐芸自个儿的笔记,若真像她说的,是一心一意为了大魏,为了黎民百姓,她又为何在誊写药方的时候心急火燎,甚至还写错了两味药的药名。当然,她也可以为自己做出合理的辩解,但对一个大夫来说,写错药方,就意味着会抓错药,抓错药就意味着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所以,这个药方一定不是颜暮云自个儿心甘情愿誊写的,而是在某些人的逼迫之下。”
“谁会逼迫颜沐芸?”
“不清楚。”颜素问将药方折叠了起来:“那些药呢,能让我看看吧。”
颜沐芸临走之时,留下了一袋子药,说是按照方子抓的。这些药被皇上给了顾长风,此时,正被顾云飞拿着。
“这是……”
“美人舌。”
“顾长风也看到了那几片奇怪的叶子。叶子通体红色,外形长得很像是人的舌头,在叶片后方还连着一根细小的叶梗,那叶梗与颜素问之前在病患喉咙间找到的一模一样。根据颜沐芸留给他们的药方鉴别,这味药,应该叫做美人舌。”
“别说,这东西还真长得挺像是人的舌头的。”顾云飞觉得好奇,伸手过去想要捏一片,却被颜素问给挡了回去。
“别碰!”
“这药再稀奇,也不至于碰一下就坏了吧。”
“颜沐芸白给的东西,你也敢碰吗?”颜素问扫了顾云飞一眼。
顾云飞摸摸鼻子,看着顾长风道:“难不成,这东西还有毒。”
“不知道。”颜素问盯着那几片叶子陷入了沉思:“这叶梗,我曾在一个患有疫症男人喉咙里见过。起初,我以为这是导致疫症的最根本的原因。可现在,颜沐芸却告诉我,这是用来治疗疫症的药。”
“夫人为何要去看别的那人的喉咙?”顾云飞的关注点显然跟旁人不一样。
“废话,我要给那个人看病啊。”颜素问没好气的瞪了顾云飞一眼:“他是唯一一个染了疫症还没有完全僵化的病人,且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僵化不是从手脚开始,而是从舌头开始。我觉得奇怪,就查了他的舌头,在它发僵的舌根处发现了那个叶梗。”
“舌头发僵是种什么感觉?”顾云飞问着,故意动了动自己的舌头。
“没有舌头的感觉,你想试试吗?想的话,请你家相爷帮帮忙。”
“这要怎么帮?”顾云飞捏了捏自己的下颌。
“拔了!”顾长风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着。
“算了,没了舌头,我怎么跟爷说话呢。”顾云飞捂住自个儿的嘴,但说话声却丝毫没有停止:“那这药咱们还敢不敢给病人吃了。”
“颜沐芸应该不会拿自己和整个颜家开玩笑。”颜素问嘴上那么说,心里却不能肯定。人心难测,她原本认为对自己还不错的大伯父居然陷害过自己的爹爹,且为了自个儿的利益,毒杀发妻。颜沐桐,小小年纪,就懂得用那样的法子来算计自己。这个颜沐芸,更是心思难测。
“云飞。”
“夫人。”
“去给我寻只狗过来,最好是那种染了疫症的病狗。”
“夫人想要拿狗试药?”
“嗯。”颜素问盯着那几片美人舌:“你家爷说的对,人心隔肚皮,最是难测,万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爷说过这话吗?”
“说过。”顾长风亦是淡淡地开口:“按照夫人说的去办。”
“是,属下这就去。”顾云飞收起了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挥挥手,带了另外一个随从顺着主街道,拐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郊外,一处看不见阳光的暗室内,男人将刺入女人身体里的银针拔了出来。
“如何?”
“回主子的话,颜沐芸带着东西进宫了。”
“希望这个蠢女人不会坏了我的大事。”
“主子既知她蠢,又为何让她去办这件事?”
“因为她适合。”男人看着手里的银针:“也因为她是颜家的人。”
“属下不明白!”
“我明白就好,至于你,没必要明白。”男人扯住女人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告诉我,你是谁?”
“奴儿。”女人清秀的五官扭在一起,说话时,两只眼皮都是耷拉着的。看起来,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