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回过神。
床榻边,颜素问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跟着将下巴搁在床沿上,就那么近距离的对着他的脸道:“醒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废话,当然是翻墙跟你出去的。”颜素问扯了扯身上的新娘装,虽只是件中衣,但上面却用了上好暗线,绣了十分精致的装饰纹样。这些衣裳,都是他送去的,他自然认得。
“我见过你的功夫,虽与常人的路数不同,但你应该是不会轻功的。”
“废话,我当然不会啊。”提起这个颜素问就有些生气。她起身,看着顾长风略显苍白的脸:“我若会的话,怎么可能会赶不及,若是能及时赶到,那些混蛋又怎么可能将你伤成这个样子。”
顾长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他心里清楚,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自然是用了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给你药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留了些东西,一些只有我自个儿才能辨别出来的东西。”颜素问说着,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抓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天生的路痴。哦,解释一下,路痴的意思就是不认识路。”
“你不认路?”若他记得没错,他第一回见到她时,她是自个儿赶着马车来邺城的。
“现在认识了。”颜素问舒了口气:“等日后闲了,我再仔细与你说这些事情,保管你听了只会笑话我。这个黑色粉末,是从一种花草中提取出来的。它本身是黑色的,在黑夜的掩映下,旁人根本发现不了,但要是加上了这个药水,就会变成紫色。我就是靠着这个找到你的。”
颜素问一边说,一边动手做着演示,当顾长风看到那些黑色粉末变成带着光的紫色时,眼神一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让他惊奇的是,在耀眼的紫色闪过之后,那些黑色粉末也消失了,就想是被紫光给燃烧殆尽,亦或者是融化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给你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我趁你不注意,撒了一些这样的黑色粉末到你的夜行衣上。这些黑色粉末的附着力很强,但是随着你骑马或者跑动,就会掉一些下来。你既是背着人出去的,肯定不会走大路,宰相府旁边又只有一条暗巷。所以,追踪到你的痕迹,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的夫人,的确厉害。”
“谁要你夸,倒是你,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用?”颜素问起身,气势汹汹的叉着腰问。
“我没带。”
“没带?我明明看着你把它们都放在身上的呀。”
“我把它们交给我的暗卫了。”
“那你的暗卫呢?死了?”
“不,她去办别的事情了。”顾长风说着,眼眸一暗:“对方设了一个局,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临时改变行动计划。”
“都知道了是对方设局,为什么还要硬闯?”颜素问盯着顾长风微坦的胸口。那里,有一处新的刀伤。伤口不深,却正好戳在心口上。”
“他们用孩子做诱饵,我不能不去。”
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却重重的敲在了颜素问的心上。
“是蓉城失踪的那些孩子?”见顾长风点头,颜素问似自语般又说了句:“我还以为,那些失踪的孩子都被送到皇宫里去了。”
“这也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情。”顾长风尝试着起身,却被颜素问给按住了。
“就算再着急,也得等伤口愈合了再说吧。”
“不是我着急,而是有人等不及。”顾长风才刚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顾云飞的声音。
他说:“爷,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颜素问隔着门问。
“回夫人的话,是宣侯爷。”
“宣侯爷?他不是大人的死对头吗?”
“咳咳。”顾云飞隔着木门轻咳了两声:“算不得死对头,但这位侯爷选在这个时候来,非为道喜,而是探查。”
“所以,昨儿咱们去的那个庄子是宣侯爷的?”颜素问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怎么才刚想起来这一茬。”
“夫人事多,一时没有想到也是正常的。”顾长风已经起身,上衣依旧敞着,露出里头狰狞的伤疤:“夫人那小药箱里可有能遮掩伤口的药?”
“嗯。”颜素问点点头:“只不过不是药,是皮。”
“皮?”
“嗯,是从别的动物身上取下来的,然后用了特殊的工艺手法制成的。”颜素问说着,打开小药箱,翻找一阵子之后,才将一个小的锦盒拿出来。打开,里头放着许多与人类皮肤相近的皮,但这些皮,既然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味道。
“乖乖坐好,我得先对照一下你的伤口,才能挑选出是适合的那张皮。”
顾长风的伤口,之前已经经过了处理,为了以防万一,颜素问还是拿出了之前给过顾长风的那种金疮药,又仔仔细细的在伤口上涂抹了一遍,待确认无误之后,这才从锦盒里挑出几片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皮来在顾长风的胸前仔细比划着。
明知她是在为自己治伤,可她落在自己胸口处的鼻息,还是撩拨起了他的心弦。
“找到合适的了吗?”
他问,嗓音有些不正常的发哑。
颜素问正专注的对比着伤口,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找到了,这块儿挺合适的。”就在他快要克制不住,想要起身暴走的时候,她终于发出了愉悦的叫喊声,跟着兴奋的举起一块皮子给他看。老实说,他并没有瞧出这块儿跟别的有什么不同。
“稍等一会儿,虽说涂了药,可要做的逼真,需要跟你原本的伤口重叠到一处,是会有些疼的。”
颜素问将皮子小心的贴在顾长风的伤口处,紧跟着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小小工具。疼,顾长风倒是没觉得,倒是感觉有许多小蚂蚁在上面乱爬的一样。等颜素问自他胸前抬起头时,他看到的是她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以及胸前完整的,像是从未受过伤的皮肤。
“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情吗?”
“没有,你是第二个。”颜素问左右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伸出两根指头来。
“第一个是谁?”
“颜家嫂嫂,你不认识的。”颜素问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解释着:“颜家嫂嫂是我们颜家庄上心地最好,也是最温柔的女子,却偏偏遇到了一个不争气的丈夫。这俗话说的好,一丈之内才是夫,可她这个丈夫,除了喝酒闹事,就是嫌弃她。”
“若这个颜家嫂嫂真像你说的那般好,她的丈夫又为何嫌弃她?”
“因为她脸上的一道疤。”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眉骨的地方:“颜家嫂嫂小的时候,被烧火棍给戳到了,这里被烫了一大块,伤好之后就留下了疤。要不,依着颜家嫂嫂的模样和性情,绝对不会嫁给那个颜世昌的。哦,颜世昌,就是颜家嫂嫂的那个丈夫。那个时候,我十三岁吧,正好遇到那个颜世昌追着颜家嫂嫂骂,我心里不高兴,就冲上前去怼了他几句,再后来就有了帮颜家嫂嫂修容的心。”
“修容?”
“就是修饰妆容的意思。这寻常女子,用些胭脂水粉,就能遮掩脸上的瑕疵。可颜家嫂嫂脸上落的是疤,而且还是比较难遮掩的烫伤疤,我是费了好多心思,翻阅了好多古书典籍才找到的这个办法。”颜素问晃了晃手中的皮子:“我试验过,贴了这种皮子,若是不凑近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的确很神奇。”顾长风展开双臂:“再辛苦夫人一下,为我更衣。”
“更衣?”颜素问往他胸口处又瞄了眼:“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更一次衣吧。”
“勉为其难?这帮夫君宽衣更衣不是夫人你分内的事情吗?”
“若你娶的是别的夫人,或许这会成为她分内的事情,但遗憾是,你娶了我。对我来说,有手有脚的人是不需要伺候的。当然,我自愿的除外。”颜素问打开衣柜,挑选了一套既适合新婚,又不失宰相风范的衣裳出来。你别说,这套衣服穿上之后,她眼前的这位宰相大人越发显得英俊迷人起来。
“夫人这眼神……”顾长风轻轻摇头:“待为夫送走那位不速之客后,就坐在这里,让夫人仔细的看,尽情的看如何?”
“臭美,谁要看你?我是在看自己挑选的这套衣服。”颜素问被点中了心事,却嘴硬的不肯承认:“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大人今日真真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
“是夫人眼光好。”明知她是在嘴硬,顾长风却不与她计较。
在官场多年,他深谙人心,更深谙观察一个人的眼神。她嘴上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他了。心情愉悦的给顾云飞递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后院,前往前头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宣侯爷倒真像是来祝贺的一般,说着一套又一套的近乎话。顾老夫人起初还应他几声,到了最后,干脆闭目养神,只催促着管家,赶紧让他将顾长风给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