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渔回府之后闭门不出,南怀风借故去看南千安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被她拦在了门外,他也是瞧不见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皇叔是为了婶婶在焦虑吗?”南千安坐在台阶上,手中的书放下了去。
南怀风低低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摇摇头并未说什么。
“安儿不想婶婶离开。”
南千安垂首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南怀风有些疑惑不解,安儿和江子渔不算亲近吧?
“婶婶图你什么呢?”
南怀风一顿,自始至终都是江子渔在帮他,他给的也只是她最看不上的权势和富贵。
“叔叔这几年过得如履薄冰,唯有娶了婶婶之后才得以轻松。”南千安虽然年纪尚小,可毕竟是个小人精。如今局势扭转有一半功劳在于婶婶。
南怀风眯着眼睛沉沉的看着自己的小侄儿,伸手捏了捏他瘦瘦的脸颊:“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安儿不笨看的清楚。”南千安鼓着嘴反驳,南怀风盯着他良久,忽而垂首笑了一声,带着苦涩带着骄傲。
这是他大哥的孩儿,自然不会差的。
“今儿带你在园子里转转,这书少看一天也无妨。”南怀风把安儿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拉着他的手往园子里走去。
王府的风景不亚于御花园和千华宫,虽不似那般宽阔,但也是京城府邸中的头一位了。
“安儿,你摘这些花做什么?”
“编个花环。”南千安笑嘻嘻的应着。
南怀风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侄儿,他什么时候还会这些小女子的东西了?
南千安摘了好些花花草草,抱着拿到了木亭里,坐在亭子内专心的编起花环来。
此时素离却素装淡裹的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看着南怀风,瞧着好不可怜。
“王爷。”素离低低的唤了一声,声音婉转幽怨,好似有诉不尽的苦楚一般。
南怀风也是从未瞧见她这样,心存怜惜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素离移步走到了方亭内,南千安只是微微瞥了她一眼,便又继续编花环了。
“王爷有所不知,母亲出事了。”素离用帕子擦着眼泪,南怀风眉头一紧,问道:“怎么回事?”
素离啜泣了两声,捏着帕子的手很是不安,小声道:“母亲回了家之后便被婆家人和娘家人为难,他们都说王爷如今有了王妃,瞧不上我了,便也不大看得起我娘了。”
“然后呢?”南怀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未直说,只是皱着眉继续询问。
素离又抽搭了两声,继续委屈的说道:“然后家里几位叔叔婶婶逼着娘搬出去住,几位舅舅姨母劝说母亲改嫁。如今母亲已经从了一位富商,只是少不得在外面又要被人瞧不起。”
素离说完便哭得愈发厉害,南怀风皱眉揉了揉眉心,只听南千安在旁边默默的接了一句:“这帮人好大的胆子,别说是府中的妾室,哪怕是府中的侍卫小厮丫鬟婢女出去,谁敢不敬着?”
素离眸子一缩,南怀风心中了然,几分怜惜也都收了起来,对着晨星吩咐道:“以王府的去给张夫人送些贺礼,便说这是我与王妃的心意。”
“是。”
素离握着帕子的手使足了劲,南千安倒是像跟她结仇了一般,又继续开口:“皇叔也不该耽误了旁人的姻缘才是。”
南怀风点点头,对着素离说道:“如今朝堂之中不安定,想着给你寻户好人家,你意下如何?”
“王爷?我可是你的妾室,你怎么能……”素离原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有母亲改嫁这档子事。想着王爷念在父亲的情分上,总会继续留下她为家里撑门面,可谁想到被皇帝的一番话给坏了计划。
“本王当初接你进府,对外只称是兄妹之礼相待,这点你家人应该还记得。更何况京城内甚少有人见过你,改名换姓之后再嫁亦是不难。”素离毕竟还是黄花闺女,虽说年岁大了些,可要嫁也是不难的。
素离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委屈,直跪了下来哭道:“如今母亲被迫改嫁,若是这个时候离儿出府,娘家又怎么会善待我们母女?即便王爷能一时为我们母女撑腰,那日后呢?总有王爷顾及不到的时候吧。”
南怀风沉沉的叹了口气,小皇帝抬眼来回扫了扫,开口道:“若无法子,那叔叔不如封了素离为乡君,若嫌门面小,抬个县主也未尝不可,总归比一个查无此人的妾室好。”
素离不甘心的握着帕子,眼睛斜着南千安,有千般的不满。
“王爷真的忍心弃了妾身吗?妾身这么多年爱慕思慕着王爷,您怎么忍心让我另嫁?”
南千安闻言低笑了一声,将编好的花环小心捧着,瞥着素离道:“京城中爱慕皇叔的人那么多,难不成皇叔个个都要迎娶进门?你父亲对皇叔有恩,可皇叔照拂你们母女三年之久,给的恩典还不够偿还?士为将死这是所有禁家军都深谙的道理,皇叔垂怜你父亲,顾惜着往日情分,可你们也不能挟恩图报。”
素离心中大怒,可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反驳,只能幽怨的看向南怀风。
南怀风此刻却是无暇顾及素离,他第一次发现他的侄儿竟是这么会说,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
“你且先下去吧,这事本王自有打算。”南怀风摆了摆手,素离怕这个时候惹了他烦,只能起身离开,她也要回去找娘再商议一个法子出来。
等到素离一走,小皇帝也拿着花环要回卿玉阁,南怀风陪着他走,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婶婶吗?”
“婶婶才不会跟我说这些,皇叔,安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是太心软,总是经不得求。比不得婶婶果决,给自己徒添烦扰。”
南怀风一顿,这话江子渔也曾说过相似的,但她的态度更多是无所谓。
“您若想留下婶婶,那这位是断然不能留在府中了,婶婶的性子怕是容不下三妻四妾。”南千安低声说了一句,南怀风清轻轻的揉着他的脑袋:“眼下你想这些事太早了,多关注关注朝堂。”
南千安闷闷的应了一声,拿着花环小跑回了卿玉阁。
“婶婶,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南千安从门口喊道了屋门前,江子渔开门就看到他捧着花环举得高高。
“婶婶喜欢吗?”
南千安仰头浅浅的笑着,脸上是一片稚嫩的真诚。
江子渔接过花环,看着小皇帝脸上的期待,将花环戴了上去。高束的马尾早就解开,一头瀑布似的青丝柔顺的长垂。
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身便装和素朴的花环,让此刻的江子渔不再那么冷冽,反而平添一丝邻家姑娘的美好。
她也可以这么温婉。
这是南怀风进来看见她时的想法。
“我很喜欢。”江子渔得到的是孩子最质朴纯善的礼物,在这样乖巧懂事的南千安面前,她饶是心中有几座冰山,也都片刻融化。
“婶婶喜欢便好。”南千安的小脸上扬起了欢喜的笑意,江子渔抬头看见南怀风的时候,笑意瞬间收回,她想转身回屋,被南千安给拉住了。
“婶婶我饿了,午膳你没来我都没吃饱。”南千安捂着圆滚滚的肚子昧着良心说着,但凡是杏雨亲手做的膳食,他就没少吃过。
江子渔担心他真的没吃饱,只能让杏雨去端膳食来,南千安说什么也要在院中吃,说是嫌屋中烦闷。江子渔知道他之前常年待在屋子里,也不大愿让他始终在屋子里待着,只能硬着头皮在院中摆桌。
南怀风顺理成章的留下来,目光一直放在江子渔的身上,南千安见此起身冲着杏雨喊道:“杏雨姐姐,我帮你。”
喊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子破也扯着流影躲到了暗处,院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午膳没进就不饿吗?”南怀风盯着她,眼中满是笑意。
江子渔神情冷冷,托着脸淡淡的说道:“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感恩和喜欢,我分得清楚。”南怀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江子渔微微有些怔愣。
南怀风在刚刚木亭中就已经想清楚了,他对素离不就是感恩吗?所以他会由着她,惯着她,宠着她。但绝不会在她身上起一丝非分之想。
可江子渔不一样,他会关注她的一点一滴,今日穿了什么衣裳,明日戴了什么钗环。她喜欢吃什么,她想要做什么,他都想知道都想陪着她去做。
“我不会逼你什么,当初的承诺依然有效。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在利用你。曾经有,可日后不会再有了。你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做,都随你。”
南怀风说的极为认真,如墨的眼睛中是独属于他的郑重和珍惜。
“那我若不愿帮你了呢?”江子渔沉默了良久,忽而开口反问了一句。
南怀风一字一顿,“没有你或许这江山守得不易,但我也绝非庸人。”他已经做好了十二分的谨慎的心计来应付未来会面对的事情。
从前他只想着周旋,日后他便要斩草除根。经中毒一事他长了些教训,有些事就该杀伐果断狠厉一点,光有脑子是不成事的。
“吃饭吧。”江子渔没有再说什么,她眼下心里乱的很,总之她既然答应了会帮南怀风直至朝堂安稳,在这期间只要没有生命威胁,她是不会离开的。
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又或许南怀风只是三分钟热度也未可知。南怀风清楚她的犹豫,他不急着为自己再说些什么,有些事要做了她才会感受到真心。
日子还长,便是她心中有万座冰山,他也会慢慢的一点一滴的融化她,让她日后只有万里和煦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