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哪里敢反驳她的话,只能颔首退下去,转身去了云濯的院子里。
云濯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本家的云九姑娘,但是既然人都找上门来,她也是不怵的,命秋杏赏了碎银子,而后又轻轻漫漫道:“劳烦你走这一遭,也请你替我转告你们姑娘,我这人挺好说话,没人惹我,我自然不去招惹旁人。但若有人犯到我跟前来,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性子倔,受不得委屈。”
小丫鬟得了她的话,又谢过她的赏,一路快步着回了院子里,将她的话转述给自家姑娘听。
云溪却没怎么生气,只是翻书的动作顿住,过了一会儿,她才沉吟道:“下去吧。”
也没表露自己的态度究竟是喜是恶。
但她这人便是这样,从不喜欢与人争口舌长短,只觉得要在实事上方能见真章。
这边小丫鬟走之后,秋杏忧心忡忡:“姑娘,您这才来两天,怎么就得罪了那位九姑娘?若她是个不好相与的,您在云家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啊?要不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云濯正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暖熏熏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令人愈发不敢直视她那迫人的艳色,好似只要看上一眼,便要颠倒魂魄,糊涂灵台。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论起不好相与,谁比得上你家姑娘?这么着急催我回去,是谢玠和你说了什么罢?”
秋杏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熟练地跪了下去。
这是两人在应城时候秋杏练出来的。
如今虽然时隔许久,但是云濯猝然在她面前用这样的口吻提及谢玠,她便几乎出于本能地想要证明自己和谢玠没什么关系。
往日里她哭一哭再惶恐地为自己辩论几句,云濯便也就算了。只是今天,不待她开口,云濯便先出言道:“别装了。说说吧,谢玠派你到我身边来,是让你做什么?”
秋杏“昂”了一声,大脑飞速运转着,不打算就这么承认自己和谢玠的主仆关系,孰料云濯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你以为我为什么将你带来?”
“因为……因为清河京都相距甚远,奴婢不能及时与谢大人通信?”
“所以,别想在我眼皮子耍花招,嗯?”云濯侧过身子,手肘撑在榻上托着下巴,“你放心,我也不会怪罪于你,否则我也不会只带你一个人来清河,只是你若不实话实说,那么回京都,我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谢玠教过你吧?”
秋杏低垂下头:“教……教过的。”
言罢,她二话不说就将旧主的老底卖了个干净:“谢大人让奴婢跟在您身边,是为了让奴婢……掌握您的行踪,不过不是为了监视您,他心慕您,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您,这才出此下策……那时候您防备他,他又担心您遇上难事不愿求人,便想了这个法子……”
云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您不怪我?”秋杏期盼地看着她,有有些雀跃。
云濯道:“我若怪你,你早就被我赶出云府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谢玠的人?”
秋杏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应城那一遭。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在应城那晚?”
“差不多。”云濯颔首,“不过现在,你算是谢玠的人,还是我的人?”
秋杏连忙表忠心:“自然是您的人!”
她想的可太清楚了,谢大人的就是她家姑娘的,但她家姑娘的还是自己的,怎么看都是跟在姑娘身边比较划算。
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濯“嗯”了一声,翻身平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所以以后谢玠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便是。也别再明里暗里撺掇我回去,他要是想见我,大可以来清河。”
她玩笑般说完这句话,又道:“也别把我做的事说的话什么都告诉谢玠,他心眼小,总要多想。”
“更别阳奉阴违。”云濯说完,又道。
秋杏垂着头,等了一会儿,听见她说话了,才大着胆子抬起头,却看见她竟是睡了过去。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为云濯盖上薄毯,缓缓退了出去。
……
崔家。
“阿月还在发脾气?”水榭里,一个眉眼昳丽,气态风流的男子尝了块花糕,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颔首:“应当是的,奴婢今早去姑娘院子里看了看,听她身边的玉华说是,打从昨天回来,便没有吃过东西,今早奴婢还听见她摔了屋子里的瓷器。”
“三公子可要去看看姑娘?”
崔临想了想,用素色绢帕细致地擦过指尖上粘的糕点屑,颔首道:“去看看吧。”
总归是自家妹妹,可没有在家里横行霸道,出门在外却平白受了旁人的气的道理。
崔遥月这会儿正吃着玉华送过来的烧鹅,一边吃一边也没忘记问她:“来了吗来了吗?”
玉华踮脚往窗外看:“诶诶诶,那边!好像是三公子过来了!姑娘您快!”
快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她走过去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烧鹅收到床底下,又掏出手帕为崔遥月擦拭手指上的油,崔遥月则是经过一番酝酿之后,终于在崔临走到院门处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云家那个小贱蹄子!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从京都来的吗,居然这样下我的面子!呜呜呜我不活了,他们都拿那样的眼光看我呜呜呜呜!”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崔临叹了口气,推门进去:“怎么还在哭?”
崔遥月不说话,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崔临说完之后,却是到她的妆台前,拿起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砸花瓶哪有摔玉的声响来得好听?来,就在这儿,也摔给三哥听听。”
崔遥月久久不肯动。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块玉是她前几天才从张家少夫人手里抢过来的,还热乎着呢。
她可舍不得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