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只留下一句“魏公子,好自为之吧。”便转身离开。
魏云峥坐在酒桌边,望着眼前浩荡的江河,忽然心中豁然,他站起来,对着谢玠离开的方向长长作了一揖。
便算是谢过他的点拨。
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若非谢玠,或许他永远不会想通“喜欢就要去争”这件事。
闻吕跟在谢玠身边,悄声道:“大人,魏公子向您作了一揖,应当是明白您的意思了吧?”
谢玠冷哼一声:“要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不明白,也活该追不到媳妇。”
他语气暴躁,闻吕听着便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
谢玠确实心里很暴躁。
上马车后,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对正在驾车的闻吕道:“快些回去。”
云濯不喜欢他喝酒,若是一会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肯定会误会,他要快些回去洗漱一番,将衣裳换下。
闻吕“诶”了一声,马鞭高高扬起。
等两人到客栈时,已经是夜里,深蓝的夜幕上悬挂着冷月孤星,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口摇晃着陈旧的灯笼,暖黄的光从灯笼里晕开,照亮地上的霜雪。
客栈里留了灯,谢玠在外面站了会儿,等身上的酒味被风吹散了一些,才进了客栈往楼上去。
他先去了云濯的房间,没有看见人,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见锦被中间拱起小小的一团,一颗心忽然就软了下去,像是浸在糖水里一样,从底往上,从里到外地泛着甜。
他走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云濯通红的小脸。
云濯睡觉的习惯不好,喜欢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尽管这样,她还是怕冷,所以有时候会钻到谢玠床上和他一起睡。偶尔谢玠夜半睁开眼,就会为她扯一扯被子,好让她把脸露出来。
他低下头,发尾落进云濯脖颈里。
云濯在睡梦中感到有些不舒服,动了动,一下没注意,一双赤白的小脚丫就露了出来。
谢玠低声笑了一笑,将她的小脚丫塞进被子里,又因为摸到她的脚丫尚有些冰凉,于是多握了一会儿,又用被角把她的脚压好。
云濯容易睡着,也容易醒,被他这么一番动作弄下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谢玠的脸之后,她又闭上眼,嘴里嘟囔着:“干嘛呀……”
谢玠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什么,睡吧。”
云濯又动了动,将脸埋进被子里,嗫嚅了一句:“难闻。”
谢玠便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身上的酒味,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娇气包。”
语罢,他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吩咐闻吕为他去打热水。
云濯则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云濯便睁开了眼睛。
窗外尚是浅淡的雾蓝,昨天夜里下了一宿的雪,从窗边可以望见城外的山上已经白头。鸟雀的踪迹销匿在漫天的白里,连风声也静默。
云濯翻过身,看见躺在身边的谢玠,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就又那算继续睡觉,却没想到被谢玠长臂一伸揽入怀中。
早晨刚醒的男人声音还带着喑哑,嗓子像沾湿了水雾,一开口便是濛濛的水汽:“亲了还想跑?”
云濯搂着他的腰,忽然想起来昨晚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事,她问:“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着之后。”
“喝酒了吧?我昨天好像有隐隐闻到酒味。”
谢玠摇了摇头:“没喝。”
“那酒味是哪儿来的?”云濯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老实交代。”
谢玠不想说他去找了魏云峥。
他和魏云峥之间原本没什么交集,要是说出来,岂不是会显得他这个人很喜欢多管闲事?
他道:“或许是路上遇着什醉鬼,被染上了些味道。”
云濯“哦”了一声:“那没事了,睡吧。我们再睡一会儿,起床用膳。”
谢玠怀抱着她,轻声道好。
……
江府。
“姑娘,你看,春雨她打我!”
“好啊,你这个小蹄子,我还没有怎么样你呢,你反倒恶人先告状了!分明是你先动手,姑娘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铺满了雪的庭院里,两个小丫鬟站得远远的,手里握着一团雪球,牢牢盯着对方,似乎对方一有动作,她们手里的雪球就会扔出到对方身上。
江念絮坐在檐下,捧着手炉看她们打闹。
“我可不想给你们做主,你们各凭本事,谁赢了,本姑娘赏她一片金叶子。快过年了,也算一个好彩头。”
她笑语盈盈,刚说完话,就有下人从前厅一路小跑着过来,急匆匆对她道:“姑娘,魏公子来了。”
春风春雨两个小丫头闻言,雪球也扔了,跑到江念絮面前,冷脸问道:“哪个魏公子?”
下人为难地望着大姑娘,觉得这两位姐姐是存了心捉弄她:那还能有哪个魏公子啊?当然是魏云峥。换成是旁的魏公子,又怎么会来他们江家?
江念絮也捧着脸,笑着问:“问你是哪位魏公子,你说便是,看我做什么?”
下人低着头道了声是,而后道:“是魏云峥魏公子。”
江念絮脸上的笑意霎时冷下来,不是冷若冰霜的冷,而是仿佛两人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冷。
她点了点头:“然后呢?他来做什么?”
下人愣了愣,诚实地摇头道:“小的……小的不知。”
江念絮这会儿才生起气来,她弯腰捡了团雪捏在手里,猛地朝下人身上扔过去:“不知道那就去问啊,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他是来见我的?怎么府里的小厮越发没眼力见了?”
最后一句话是朝着春风春雨说的,有了冬袄的阻挡雪团落在人身上也不算疼,但下人还是被吓着了。
江府人尽皆知,大姑娘虽然刁蛮跋扈了一些,可从不为难下人。
下人正在手足无措,想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时,忽然听见江念絮疲累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