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折了一根小树枝放在溪水里洗了洗，戳了戳面前的兔肉，还有些紧绷，道：“还要等一会儿。”
云濯觉得越等越心急，索性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兔肉上，而是转过头看着谢玠。
谢玠被她看得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云濯笑眯眯摇头，“只是恍然才发觉谢大人生得一副好皮囊，竟像画里观音一般，教人生出可亲可近的心思。”
“四姑娘说笑，若真论起来，四姑娘眉似远山，目若春水，更肖观音。”
“不过说起观音，我倒是又想起一桩故典。”她的心思一阵一阵地，忽然又转了话锋。
谢玠顺着她的意思问：“何也？”
云濯笑道：“不知谢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说着，便低声哼唱起来：“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唱起黄梅戏来却自有一股娇媚意味在里头，谢玠听着她唱，眼前便好像也见着她身着水袖的情形，台下是满座高朋，衣冠胜雪，台上是她青衣墨发，水袖一抛便绽开一朵风月，清歌一晌便是浮生十年梦。
他想，我也是。
暗处绵延的草丛里，蛩鸣声忽然消失。
一支箭矢忽然凌空破出，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谢玠而去。千钧一发之际，闻吕陡然察觉出异动，瞳孔睁大望向谢玠的方向：“大人小心——”
谢玠早已在他出声之前抽出地上箭袋里的羽箭，弯弓朝着草丛的方向射出。
与此同时，草丛里蛰伏的人马纷纷持刀杀出，一时间短兵相接的声音，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厮杀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谢玠却站在那里，并无动作。他眼里好像就只有那支箭，草丛里最先射出箭矢的男人也没有动，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只羽箭离弦之后，破开他淬了毒的冷箭，直奔他而来。
近了，愈发近了，那支羽箭渐渐逼近箭客的眼前，锋锐的棱角泛着冷光，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不管去哪里，只要逃开就好。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他浑身上下失了力气，额头，背上都浸出冷汗涔涔，打湿了他的衣衫与眼眉。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汗水，变故就在这一瞬间陡然发生！
箭头在他瞳孔里猛地放大，最后竟是一击没入他的额头！
鲜血逐渐从他眉心渗了出来，他不甘心，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摔落下去。
身边的厮杀还在继续，可是悉数被锦衣卫拦截下来，数十个身着劲装的杀手，竟是不能靠近谢玠与云濯分毫。
远处忽然有火把亮起来，火光渐近，照亮所有人的脸。
而后持火把的人也加入战局，原本应当是一场天衣无缝的暗杀，莫名其妙就成了包饺子。云濯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谢玠甚至将心神放回烤兔，翻了个面之后，将胡椒粉，花椒粉，辣椒粉撒上去，默默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对一旁看热闹的云濯道：“好了。”
“不……不管他们了吗？”云濯震惊，就算知道眼下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但是为了表示对那帮杀手的尊重，他们是不是也应该过会儿再吃啊？不然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未免太不值当。
谢玠道：“那便等一会儿。”
说完，他一把将云濯扯到怀里，伸手蒙住云濯的眼睛，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冒犯了。”
随即，他看向闻吕，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
闻吕隔着厮杀混乱的场面遥遥点头，而后转回身来，抬手便是一剑刺向面前想要偷袭的刺客。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的血性好像都被唤醒，一时间又有几人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混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直到厮杀声停下，谢玠才将云濯放开，覆在她眼睛上的手也收了回来，仍然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还将一个小姑娘揽入怀中。
云濯自然是完全没有多想的。
她知道谢玠是情急之下怕吓着她。
“冒犯了。”谢玠又道了一句。
云濯咬了咬唇：“你已经说过了。”
谢玠“嗯”了一声，撕下一只兔腿给她，道：“快吃吧，不是饿了吗？”
其实到现在云濯已经饿过了，但是美当前，谁能拒绝？
云濯也没有光吃，至少她还记得投桃报李，上手撕了一只兔腿给谢玠：“谢大人也吃。”
谢玠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吃完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吃吧，我不饿。我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谢玠说完，不待云濯回答，便起身朝闻吕所在的地方走过去，看背影十分从容，不过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是怀抱着怎样落荒而逃的心情。
“大人。”
“大人。”
“大人……”
见谢玠过来，众人连忙拱手见过他。
谢玠挥了挥手，与锦衣卫众人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多亏你们。”
“谢大人客气，若非大人神机妙算，我等兄弟想必早已丧命于此。”为首的一人说完，又想到他们主仆之间肯定有话要说，故而便道，“方才我似乎见着有人趁乱逃走，不若我带着兄弟们四处搜寻一番，以免放虎归山。”
“也好，那就有劳诸位。”谢玠说完，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对闻吕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闻吕看见了之前谢玠伸手挡在云濯眼睛前的动作，以为他是怕这里的景象吓到云濯，闻言就要招呼方才持着火把过来的一众暗卫和他一块儿搬尸体。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谢玠又抬手否决了方才的话：“想来我与宗广谢同朝为官数年光景，他也算是前辈，怎么说我这个做晚辈的，也该送他一份大礼，就当提前恭贺他寿终正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