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馋也没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应城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她也没办法喝到粥。
谢玠也没有再劝她吃东西，只吩咐闻吕车驾快些。
闻吕应了一声，高高抽了抽马鞭。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声，鼻息粗重地撒开蹄子。
渐往南去，官道旁的风景也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连绵的山脉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江一条，浮云孤鸿，尽数漂浮在江面上，行舟的影子，踏歌的声音，也渐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云濯在马车里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秋杏高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我们到应城了！”
云濯豁然睁眼，却发现谢玠还稳稳当当坐在自己身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思，总之她将兴奋收敛，故作淡定般撩开帘子看着外边的街道。
梧桐树夹道而生，在平整光滑的街道上洒下一片清凉。或许是因为应城的地理气候，虽已深秋，但这梧桐仍然不曾落叶，枝叶繁茂地生长着。
但这也不是什么奇事，云濯从前看游记的时候，还知道一个地方也十分不寻常。大邺京都的海棠素负盛名，然而京都海棠虽则娇美动人，却是无香。前朝的一位公主喜爱此花，因着这个缘由郁郁寡欢许久，而后有位游方术士途经京都，便进言道，普天之下，有一小城海棠生香，公主可遣人往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放下帘子，问谢玠能不能下去。
她还是想喝粥。
谢玠自然是点头，又道：“我陪你。”
云濯本想拒绝，却又想起在庐雍时自己的豪情壮志——既然谢玠不排斥，那她也想让谢玠感受一下人间烟火。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她吞了下去。
她说：“好。”
谢玦正品着茗，忽然马车停下，茶盏里的茗茶猛地洒了出来，将他衣袖与襟前打湿，他皱着眉问道：“前路何事，怎的忽然停下？”
闻风掀开帘子，正欲回禀，车夫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回大人，三公子与三夫人下车了。”
谢玦闻言，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裳了，连忙起身就要下去，闻风只来得及“哎”了一声，谢玦就已经阔步行到谢玠的马车外。
他叹了口气，也跟了下去，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是人家小俩口的事，你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
他刚走过去，就听见自家大人道：“退之和弟妹这是要去哪里？不如为兄与你们一道，若有个什么事也好彼此之间有照应不是？”
闻风背过身子，只觉得自家大人脸皮实在太厚。
云濯自然是无所谓，但她还记着要做戏，当即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谢玠。
谢玠向谢玦使了个眼色，却没想到他装作没看到似的，呵呵直笑。
谢玠无法，只得道：“堂哥既愿同行，自然是好。”
他说完，又问云濯：“你想去哪儿？”
云濯道：“想……喝粥。”
她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谢玠这般看着，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还记得她带他去吃馄饨的事。她好像很喜欢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吃东西。
谢玠抿着唇，觉得这不是个好习惯，但想着他昨天才把人惹生气了，好不容易才哄回来，今日若是再说，岂不是又要平白惹她不快？思及此，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走吧。”
云濯笑了笑，莫名觉得谢玠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三人几番寻访，终于在街尾一个小摊子上找到了云濯想喝的皮蛋鸡丝粥。
街尾是一座石桥横亘于与长河上，桥上有挂着旗子摆摊算命的，也有蹲在地上卖花钿簪子的，还有修碗补碟的，热闹得紧。
桥那头是茶寮酒肆，书斋琴行，桥这头是香烛纸钱，屠夫铁匠，吆喝声，屠刀与砧板碰撞发出的“吨吨”声，打铁时候清脆的撞击声，说书声，书生士子为了一本孤本面红耳赤的争执声，琴瑟笛箫优美的乐声，声声入耳。
云濯却不关心，也不好奇，只乖乖巧巧坐在四方桌边的长凳上，支着脑袋等待着从铁锅里舀上来的美味。
谢玠陪着坐在她身边，谢玦却在一旁坐立难安。
但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只能不断弄出响动以引起云濯的注意力。
云濯果然在他发出第二十五下响声的时候看向他，并且诚挚建议：“堂哥，你有没有怀疑过，喜动是种病，得治？”
谢玦好歹也是通点人情世故的，坐到云濯身边，才轻声开口问她：“弟妹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濯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可以让她喝到粥的地方嘛。
谢玦又靠近了一点，还没开口，就被谢玠抬扇轻敲桌面的声音打断。
他咳了一声，看了眼自己和云濯的距离，当下也明白过来谢玠的意思，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气之后，他往旁边移开了一点，才开始道：“弟妹养在深闺，想必不知道这样的街边小摊平素都是些什么人来光顾。远的就不说了，你看看这河边的挑夫脚力，他们大多没什么本事，只能靠这一身力气做些苦力养家糊口，既是为着养家糊口，自然生性节俭，中午便在这街边小摊来碗热粥，再摊两张薄饼，卷上生菜大葱就算打发了。”
“想着这样的光景，弟妹还要在这里待下去吗？不是我说，你看那铁锅底下，已经被火熏得乌黑，结了厚厚一层垢，还有那勺子，油光锃亮，看着就不干净。弟妹，我们还是走吧。”
云濯听完他的话，又看向谢玠：“您也这样觉得？”
她想到谢玠前世做过的唯一一桩错事，心下揪紧，逼问他：“是吗？”
谢玠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也不肯答复。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该说是，可让他违心说不是，他却也是说不出来的。
正在这时，摊主将粥端了上来，饱满的米粒加上水要熬许久，才能熬成一锅浓稠的粥。晶莹的皮蛋被切成小块，加上高汤熬煮之后的鸡肉切成丝煮在一起，等到香味盖不住了，皮蛋，米粒，鸡丝在大火的烹煮下不断翻滚，一锅喷香诱人的皮蛋鸡丝粥才能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