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卢三姑娘你就是心肠太好，今日是长欢公主设下的花宴，她一个云家庶女在家中待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众女之中有人嗤声道。
此言既出，便又有人从旁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那桩“庶女嫡出”的轶事，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卢清竹面上愁苦之色更甚，她连忙劝道：“大家快别说了，虽然云四姑娘出身是略有些不堪，琴棋书画也不大精通，但是胜在为人天真烂漫，她很好的。”
天真烂漫？围在她身旁的几位女子闻言，纷纷对视一眼，掩唇而笑。
若是普通的小姑娘，能用天真烂漫来形容也还算一个夸奖。可这词放在世家女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话。
“是吗？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琴棋书画不大精通了？”云濯在外头听了一会儿，这才入得亭中，看向卢清竹，笑道，“私以为我虽然算不上此中大家，但好歹也跟随琅琊名士暮先生学了一段时日，‘不大精通’这个罪名，我恐怕也担不起。”
卢清竹见她竟然也来了，连忙起身，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蹙眉道：“云四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走错了地方，亦或是拿错了云二公子的名帖？今日这金谷园，是长欢公主设宴之地，待会儿被她瞧见了，你可怎么办好呀？”
云濯不答反问：“方才我来时，在亭外听你说挂心我独自在家，是吗？”
“是啊，你怎么……”
云濯打断她：“这是说明你以至交之心待我，是吗？”
“我是。”卢清竹咽了口口水，不明白她究竟有何用意，又想再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濯抚掌而笑：“那这事倒真有趣起来，你口口声声说待我如至交，却一次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再三提起我庶出的身份，又说我琴棋书画皆拿不出手，而现在看见我在这里，居然还质疑我拿了二哥的名帖这才得以赴宴。卢姑娘，我往日在街上茶馆里听人说书，那些曲折离奇的诸般故事，都没有你的心思精彩呢。正好今日诸位小姐都在，我也不怕把话说开了，你这样的至交，我恐怕是结交不起，还望卢姑娘日后出门在外也不要再提我的名字，免得污了我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她神情闲适，朱唇微启，三言两语便利落地将这些事情一一摊开，如今站在这亭中，竟使人觉得地方逼仄起来，她身上的光芒，与她的姝艳容色，端庄气质一同充斥在这座亭子里，教众人避无可避！
不远处一位华服美人将亭中这场闹剧尽收眼底之后，噙着笑问身旁伺候的侍女：“那是哪家的姑娘？倒是个妙人。”
这华服美人正是如今的长欢公主，裴菀音。
而那侍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凡见过的人事，哪怕只一回，也能牢记于心，是以在一众宫婢中最受裴菀音喜爱。她眯着眼看了看亭中一身红衣，艳色独绝的女子，收回目光答道：“回公主，那位便是云家四姑娘云濯。”
裴菀音点了点头，道：“竟是她么？走，我们过去瞧瞧。”
卢清竹正在无地自容之际，忽然听见前方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听见身前的诸人齐声道：“臣女见过长欢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她心里乱着，草草随她们屈膝低下头，然后又在裴菀音说完“免礼”之后抬起，整理了一下心神，想着待会儿公主肯定会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以脸上摆上了一副凄凄切切的表情，可没想到接下来便听得那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甜甜唤了谁一声表妹！
她将这亭中人猜了个遍，都觉得不对，惶惶然抬眼循声看去，没想到便看见裴菀音正挽着云濯的手！她心中大震，几乎快要站不住脚，紧咬着牙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云濯却没有打蛇随棍上，只低声道：“公主。”
裴菀音笑意盈盈，轻声道：“都是自家人，表妹无须与我客气，方才听你们在这里好生热闹，不知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妨也讲给我听听？”
众人于是心下明白过来，她这是有心要给这云濯撑场子了。再看卢清竹，这时面色已然灰败下来。联想到之前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利用她们议论云濯的是非，这时众人只觉得罪有应得。
可没想到云濯只是轻轻一笑，道：“一些小事情罢了，并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我前些日子倒是听了个故事，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听听？”
裴菀音抬了抬下巴，走到石桌边坐下：“愿闻其详。”
众女跟着她去到石桌边，围在她身旁。卢清竹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刚起身准备偷偷离开，却猝不及防被叫住：“卢三姑娘方才不是跪着，怎么又要走？既然喜欢跪，不妨就在这里跪着吧，正好也听听濯表妹的故事，如何？”
卢清竹一张俏脸被气得通红，然而她面对的是整个大邺最高贵的公主殿下，她知道裴菀音若要教训她，根本由不得她反抗。
她只能低下头，屈辱地道：“是。”继续面朝着裴菀音行屈膝礼。
云濯见状，心下叹了口气。当年这一招，可是裴菀音用在她身上的。
裴菀音生母皇贵妃早逝，打小被养在皇后膝下，可惜雍容华贵的皇后也教不了她那娇蛮的性子，反倒因为这一层关系让她在这京都愈发目中无人起来，再加上她又颇有些惩治人的手段，这些年来，京都中人是愈发不敢得罪她了。
即使是后来做了端王妃的云濯也不例外，可是裴菀音深谙“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道理，想方设法要让她不好过，她怎么躲得开？
有一回两人遇上，裴菀音便质问她，缘何不行礼？
那时候卢清竹便如她这时一般，站在裴菀音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惜那时候她只看见卢清竹心疼的面容，没看见她得意的眼神，还以为她仍是当年闺中至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