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前有张义不按套路出牌,后有小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咄咄相逼,书生也想问怎么办。
毕竟当年他投身郡王府,可没想过自己会辅佐这么一个草包。并且这草包还十分骄傲自大,不讲道理。
他正沉默着,忽然从身后响起侍卫的喊声。
书生这次没有再征询张烨的意见,而是当机立断道:“掉头回去。”
“我……我呢?”被抓过来的船夫战战兢兢地仰着头问道。
书生这才想起来船上还有个无辜的老人家他缓和了语气:“您回去吧。”
船夫这才高兴起来,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仿佛劫后余生的笑容,忙不迭站起身回了船上。
船只掉头回到方才书生说的不对劲的芦苇丛旁,不多时,从里面有一个年轻的侍卫高举着一个长匣子跑出来,张烨几乎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什么,他激动地拍着书生的肩膀:“画!画!”
书生点了点头,又让人将画接过来,请随同而来的老先生鉴别真假。
“是真的。”老先生已经见过这幅画,是以这会儿鉴别并没有花太多功夫,轻而易举就认出来这画与先前所见无异。
“那那个张义呢?一万两银子,就这么给他了?”张烨看着茫茫江面,咬牙切齿地问道。
书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辽远的水面,现在回想起来,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古董商算计好的,从要船,到带画,再到将人和画丢下,一个人逃之夭夭,一环扣一环,毫无破绽。
“回去吧。”他叹息似的道,“那人心思缜密,我们如今即便是要去追,也追不上了。”
看着张烨的面庞渐又变得扭曲起来,书生话语里叹息的意味更重:“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张义乃是京都人氏,不日我们就要启程去京都,届时故人相会,小王爷再追究今日之事也不迟。”
“凭借郡王的势力,您要在京都教训一个小小的商贩,易如反掌。”怕张烨不肯罢休,书生又补了一句。
听他这样说,张烨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
云濯在卧棠居里被红袖和秋杏伺候着用了晚膳,一不小心便吃撑了,于是便又由两人陪着在府中散步消食。
因为秋杏手脚伶俐,人也乖巧,所以这会儿虽然红袖回来了,但云濯也还是没有让她做回二等丫头,而是就让她和红袖一块儿,在卧棠居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主仆三人刚绕着后院里的清池边走了一会儿,便遇上刚从府外回来的暮雪程以及他的小厮。
云濯刚与他打了招呼,正想错身从他身旁离开,便又想起来云桓说的话。
她叫住同样想要离开的暮雪程,又挥退了下人,看着他道:“不知暮公子现下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
暮雪程略有些迟疑。
他住进云府的时间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云濯找到他,说想和他聊聊。
霎时,他唇边绽开一抹笑:“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既是四姑娘,我怎么会没有?”
他生就一双多情眼,即便不带任何情愫地看一个人,也会让人生出仿佛被这个人深爱着的错觉。
尤其他还说着这样暧昧不清的话,更令人眼红。
然而云濯却不为所动,她挥退下人,随后沉吟着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从琅琊上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当然,我也无意探究。只是有一桩事,昔年家父与暮先生为你我订下婚约,我想问问暮公子,对这婚约,你心中如何作想?”
她说完,却又不给暮雪程开口的机会,径直道:“从家世来看,云家低暮氏一等,两家结亲,于暮氏无益;暮公子人中龙凤,我却驽钝不堪,我亦配不上你。于情于理,这门亲事是我高攀。我本该主动向家父提出退亲,但此举未免有损公子名声,是以我想请暮公子向家父呈明细情,了结这个婚约。”
她这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看起来好似完全为暮雪程着想,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又提出让暮雪程退婚,如此世人也只会将嘲弄的目光放在云濯身上。简直使暮雪程完全失去拒绝的余地与理由。
就连云濯自己都觉得,她应该为自己的深明大义鼓掌。
孰料暮雪程却是玩味地笑起来:“可是,不愿履行婚约的人又不是我,四姑娘让我来做这事,既让我担了骂名又疏远了暮云两家的关系,四姑娘你这是……居心何在啊?”
他语调慵懒,仿佛是在和好友说笑,然而云濯却心头一凛。
她自认这番话说得可圈可点,没想到暮雪程还是第一时间堪破她的用意。而且,“不愿履行婚约的人又不是我”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美目微眯,审视地看着暮雪程,还没说话,便被暮雪程抢了先:“四姑娘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娶你,我还不算太吃亏。”
有毛病吧!
云濯非常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这才没有当着暮雪程的面给他一个惊天大白眼。
都觉得吃亏了还打算娶她?她难道是嫁不出去了吗需要他来做善事?
“那可真是委屈暮公子了。”云濯说完,便转身往回走,并不打算再和他继续虚与委蛇。
直到她的身影远去,暮雪程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小厮在一旁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错综复杂曲折离奇的关系,又不敢问自家主子,只能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暮雪程一头雾水的程度和小厮不相上下,他很有些不明白,难道他说不算太吃亏不是在夸云濯吗?不然她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云濯走的这条路,是连接着卧棠居与云桓书房的。
生气归生气,消食也还是要消。她走了没多久,便在前方,青石板路的尽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宽大的白袍随风飘荡,更显清癯。
谢玠。
云濯默念着这个名字。
似乎是心有所感般,石板路尽头的那人也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