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桓沉默下来,半晌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已经不能退后了。”
只能往前,哪怕是歧路,哪怕是荆途。这世上原就没有退后的余地,人行于世,不过是要走一条能挣破长夜的道。
挣破了,便能得见天光。挣不破,便埋骨于此。
早就注定了结局的事,成败与否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云宣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三叔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云桓摆摆手:“走罢,小公主来了,日后你入朝为官,面对的虽然都是些朝堂之上的老家伙们,但是后宫,也少不了打交道的机会。正好今日有这样的机会,不妨由我代为引见。”
虽然云桓在云宣秋初至京都后便为他打点许多,但他如今未曾入仕,是以在京都中仍然藉藉无名。也就只有鲜少的一部分,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的人,关注到这位云七公子的到来。
路要铺好了才能走。
云宣秋深谙这个道理,于是谢过云桓,跟着他一同出了书房。
这时候云濯也来到了温氏的院子里,裴菀音正坐在梅花式红漆小几上,与温氏说着学宫中的趣事,大多围绕着云濯。譬如云濯是如何八面威风地将赵玉萤魏嫣然等人骂得哑口无言,逗得温氏笑得合不拢嘴。
见着她来,温氏连忙招手,道:“快来,正说你呢。”
云濯撩开珠帘,来到她面前,看了眼裴菀音,道:“说我什么?”
温氏拉过她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在学宫中真是好生厉害。”
“原还想着你在学宫中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这下可好,谁都知道我们云家养了个刁蛮小姐,看谁还敢娶你。”温氏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云濯知道她这话里玩笑成分居多,是以也不作辩解,只娇笑着道:“有人喜欢高官厚禄,也有人喜欢闲云野鹤。有人喜欢温柔的姑娘,肯定也有人喜欢我这样刁蛮的,我才不愁嫁。”
她说完,温氏便同裴菀音笑作一团,又来说她不知羞。
说完云濯后,温氏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裴菀音身上:“音儿的亲事呢,可有着落了?我这些天偶尔与世家宗妇们走动,倒是知晓几个人品相貌皆好的少年郎,可要我同你说说?”
裴菀音讨饶道:“算了吧姨母,我在宫中时便常听母后念叨,本是想到你这儿来躲清闲,怎么你也开始念叨我了?”
温氏还想再说,裴菀音便去拉她的手:“好了姨母,你看外面天多好,我陪你去外面走走怎么样?”
温氏无奈笑了笑:“好罢。”她站起来,裴菀音去扶她,云濯也跟在她身边,三人于是一道出了院子,往花园去了。
四月正是好风天,虽然偶尔日头盛了些,但若到了下午,却常是阳光和煦,微风轻缓的好光景。
更何况云府花园遍植花木,四处浓荫,行于园中,只觉清爽悠然。
温氏被裴菀音搀着走了会儿,倒也没再提两人的亲事,只闲话些家常。其实她倒不怎么操心两人,先前说那些,也不过是打趣罢了。
裴菀音毕竟是天家女,她虽占着姨母的名分,但到底不足以插手;至于云濯,她今年还未至及笄,年岁如此小,多在家中留一两年也是使得的,倒也不急。
只是这两人,一个是宫中的混世魔王,一个又长了一身反骨,也不知道她们搅在一起,究竟是好是坏。
正这样想着,温氏便见着前边云桓带着云宣秋过来,她转过头,对云濯道:“难得与你父亲和七哥哥遇上。”
语罢,她又对裴菀音道:“在你姨父身边那位,你还未曾见过罢?”
裴菀音听了她的话,抬眼望过去,之间云桓身旁立着一人,身姿挺拔,素色的绫罗袍子,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系着,玉簪挽发,剑眉星目,竟是极为俊郎。
这人的气质也十分出众,比之沈清河更为沉稳,却又不似谢玠老成,反而是介于其间,有种温和而不失锋芒的意味。
园中枝叶的光影斜斜落在他身上,有些晃眼,裴菀音别过眼,平日里再胆大骄纵的小姑娘,在这时候面对着一个俊俏的男子,也还是难以忍住羞怯的。
她悄声道:“倒是不曾见过。”
尽管她心中已经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想,但在对上自家姨母的目光时,她还是下意识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温氏翘唇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云桓就携着云宣秋来到了他们面前,云宣秋接过裴菀音的话茬,不卑不亢道:“清河云宣秋,见过公主。”
裴菀音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绷着脸道:“原来是云家表哥。”
云宣秋与云宣和同出一族,裴菀音唤云宣和表哥,如今又称云宣秋表哥,亦在情理之中。
她说完,云濯也向云桓两人打了招呼:“父亲,堂哥。”
云桓淡淡颔首,云宣秋却是笑道:“还未恭喜四妹妹得了章鹿之宴的魁首之名。”
云濯垂眸:“不过是虚名而已。让堂哥见笑了。”
云宣秋抿唇一笑:“于你而言是可有可无的虚名,于旁人而言,却是苦求不得的东西。”
“但想必不会是我一个人觉得可有可无。”云濯说完,便笑道,“我答应了公主要为她找一本孤本,先失陪了,堂哥与父亲母亲接着逛园子吧。”
“啊……好像是,我都忘了这回事,还多亏你提醒……”裴菀音配合着做完戏,便一头雾水地被云濯拉走了。
直至到了卧棠居,云濯才放开她的手,对她道谢。
裴菀音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我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云七公子,居然是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说完,她遗憾道,“可惜还没多跟他说两句话,就被你拉走了。”
云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对他起心思了吧?”
虽然她觉得这事委实不太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裴菀音,她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