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头一叩,她心里亦十分清楚,卫老太太此时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她这一跪,约莫是要跪些时辰了。
果然,老太太文丝不动,只继续转着她的佛珠,敲她的木鱼。
染卿尘也不出声打扰,只当老太太念佛入神,未听见她的请安声罢了,反正这次是故意为难也好,故意惩罚也好,现在她只能受着,因为接下来,比这更大的考验在等着她。
着急也没用,染卿尘干脆就趁这机会,打量这四周光景。
前方是卫老太太虔诚地跪在团蒲上,身板挺得很直,看着倒硬朗,完全不象首日听到的那样,说是身体不好。
在卫老太太面前供奉的是观音像,跟前世的观音菩萨差不多,手持净瓶,柳枝轻扬,慈眉善目。
香案上十分干净,并未看见落有一丁点儿的香灰,看样子平日里均有人清理。
几个高脚的供盘中放着新鲜水果及鸡鸭鱼肉等贡品,想来也是每日都换。
一会之后,不过才跪了一下,染卿尘的膝盖已然疼痛起来,但她却并没有丝毫挪动之举。
她相信,老太太虽背对着她,其实注意力都放她身上呢,说不定两只耳朵正竖得直直地,听后方有何动静。又或者,那宋婆子早先便已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此时躲在暗处偷偷的观察着她。
染卿尘咬了咬牙,心想,这下跪之事确是折磨人,不过,你老太太能跪这么久,手上还要敲着,而我仅是跪,不信一青春大好年华的人比不过你老人家。
染卿尘便等待着,今日卫老太太专门唤人来传她,必定还有话说,不会让她一直跪到离开。
她看着老太太手中那根棍杵一上一下的敲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木鱼声中去。
染卿尘聆听着那木鱼声,仿佛像是敲在头上、敲在灵魂深处,令她震颤酥麻。
渐渐地,心头杂念消除,木鱼声似有似无,若有还无……
染卿尘竟有种穿越时光的恍惚,恍惚却无比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鱼声终是停了。
卫老太太将木鱼放置在香案前,而后颤颤巍巍地从蒲团上起立,转过身来看着染卿尘。
“孙媳妇来了。”老太太平静地道,仿佛才刚刚知道染卿尘到了一般。
“是的,老太太。”染卿尘从木鱼声中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
“起来吧,随我到房里去坐坐。”老太太说完,又朝菩萨拜了拜,方才慢慢朝佛堂外走去。
“是。”染卿尘等老太太转过了身,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这突然地起身,令她有些晕眩,待晕眩过后,她麻木的双腿也稍微恢复了些许知觉,这才跟上了卫老太太的脚步。
而前面,卫老太太迈步如常,染卿尘不由得大叹一声佩服,还是老太太强啊。
看来,自己的太极拳要重新练起来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要应负这府上的魑魅魍魉,没有好的身板,如何能打持久战。
进了房,卫老太太便坐在了上位的座位上,让染卿尘也坐下:“孙媳妇来坐下吧。”
染卿尘自是不敢也不能,她笑道:“孙儿媳站着便好,老太太不必挂心。”
她这会还是规矩点好,以免待会儿受到变本加利地刁难。
佛堂一试,卫老太太有些欣赏孙媳妇的忍耐力与镇定。
佛堂考验这一招,卫老太太是履试不爽,但能如此久久的,都能不曾动上一动的人,除了那二儿媳之外,就只有这孙媳妇了。当然国公府与小公爷这两个大老爷们不算。
还有这一早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实际是怎么一回事,她心底透亮。
不过,心底也好些疑惑要问,就正好给她拿来做由头了。
“听说孙媳妇很得轩儿欢心?”老太太看染卿尘道。
染卿尘听不出老太太话里含有别的意味,便真心实意正回答:“这都是夫君垂怜,菩萨赐予孙儿媳的福分。”
老太太微微颔首,语锋突然一转。
“孙媳还记得我给你的见面礼?”
染卿尘恭敬地道:“是。”
“那份见面礼你说我最想送你的是什么?”卫老太太沉声问道。
“是戒尺。”染卿尘平静地道,“孙媳明白老太太的苦心。”
“哦……你知道?你说说?”卫老太太倒还真想知道这孙媳妇能否猜得对。
“老太太在孙媳妇敬茶时,故意送一把戒尺,一是想看看孙媳的忍受力;二是想看看孙媳的应变能力。能否过关,全凭孙媳自个儿的本事,老太太并不是真的想给孙媳难堪。”她就试探地说出她心底的猜测,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聪颖。
在刚才之前,染卿尘还真的以为那日敬茶,老太太是真的不喜欢她,才故意刁难她,不过从今日佛堂一跪来看,似乎考验她的性质更重。
若卫老太太不喜欢她,她一到就可以直接劈头盖脸地责问她了,这可是让染卿尘难以取巧回避的问题。
染卿尘看着卫老太太的眼睛,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卫老太太微微点头,眼前这个孙媳无疑是聪明的,并不象她这几日在府里表现的那样鲁莽无谋,希望她真的能助轩儿顺利承袭爵位。
想到这,卫老太太静默下来,她才不管染卿尘是皇上赐的婚,若不合适,她一样可以为孙子再立一平妻,到时染卿尘的处境就同二儿媳一样只挂名,无实权。
她在心底斟酌着,这个孙儿媳的考验是否就此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