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车子已经在开始不耐烦的鸣笛了。
中午的太阳很好。
但不至于到寒冷的地步,一股风扑面涌来,唐肆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越来越冷。
好像是有那么一双手,把他往深寒的黑水里拽,勾勾缠缠的缠绕着他,怎么也挣扎不开。
听到宋意轻缓的声音提醒,他才回神,看了一眼她,笑了笑。
算是给了个回应。
随即一脚油门踩开车离开。
宋意看着唐肆的侧脸,他似乎在压抑着一股剥离不开的情绪,由内而外的散发,整个车子里安静的都有些诡异。
看了唐肆两三秒,宋意眼眸轻掀,看向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你要是累了,要不我来开。”
唐肆手里握着方向盘微微的摇头:“不累,刚刚在想事情。”
“好。”宋意这下也没有在说话了,给足了唐肆空间,不会咄咄逼人的去跟唐肆发脾气。
她只是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车子最后停在了医院外面。
找到了刘忠小女儿刘琳悦的病房。
八岁的小女孩,很漂亮,躺在床上静静的,没有哭也没有闹。
唐肆和宋意走进病房里面。
小姑娘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纱布,好像是听到了动静,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意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旁边的唐肆,他脸上的情绪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神深邃着望着小姑娘。
眸底好像撕扯着焦灼压抑的情绪,但分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宋意手勾住他的手臂。
只感觉到,站在自己旁边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很硬,没有放松。
她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护士这时候走到那个小姑娘的面前:“悦悦,有警察和叔叔来看你,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
小姑娘脸上没有表情,一片茫然和死寂的点了一下头。
护士看向唐肆:“她情绪可能不大稳定,问的时候小心一些注意小姑娘的情绪。”
护士离开后。
唐肆拉了一把椅子坐过去。
“我叫唐肆,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有几个问题,叔叔想要问问你,可以回答吗?”
他声音放的很缓慢,也很轻柔,完全就是在哄孩子的语气。
小姑娘点头。
唐肆惯性的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紧绷流畅,肌肉坚实又匀称。
手自然的搭在他自己的腿上,开口问:“眼睛受伤之前,有见过什么人?”
他上来一句话,就是直切要点。
也是因为这一句话,原本脸上没有情绪波澜的小女孩瞬间变得惊恐害怕,整个紧张的,抖着的往被子里缩。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这个反应,她显然是受过恐吓。
在没有失明之前,这个小女孩,一定是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才会意外失明。
唐肆和宋意,哄了小女孩好一阵子,才把她哄好,但是什么话都没有问出来。
“你先出去,我来问问看。”宋意倏地开口,声线清媚,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无比的清晰。
唐肆离开。
宋意坐在她床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儿,可以告诉姐姐,姐姐保证不告诉别人,好吗?”宋意的语气很轻柔。
整个病房好像都被她身上的柔软所笼罩,一层层的扩散蔓延,传递到小女孩的身上。
刘琳悦情绪越来越稳定。
在宋意的引诱下,她断断续续的说:“我看到药......还有水,还有黑漆漆的......”
“啊......!”刘琳悦似乎是受不了自己回忆的画面,崩溃的大哭大叫。
宋意抓着她的小手:“不怕,不怕,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告诉姐姐,是在哪个地方看到的。”
她声音温柔且温暖,挑起的每个声线都是耐心的轻哄和安抚。
真的有用,刘琳悦抓住了宋意的手:“餐厅花园里......”
唐肆站在病房外,看到女人纤细的身姿,坐在床边,耐心柔和的哄着女孩,柔媚又美好。
她骨子里刻进的柔和媚,能够切换自如。
只是看着她,似乎就有静心凝神的作用。
他情绪不稳定时,她就在旁边,丝毫不打扰,安静的就好像他身边没有人。
他需要时,她总是第一个出现,拉他走出黑暗。
唐肆骤然失笑,看了看地面,又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目光清湛又疏淡,唇角讥诮的勾了勾,自言自语:“到底是你在护着她,还是她在护着你?”
麻痹的压抑感在神经里游走,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情绪,唐肆只持续了一分钟。
宋意出来时,他和正常情绪没什么两样。
她说:“刘琳悦说,她看到水和药,地点再餐厅的花园里,去看看吗?”
“水和药......?”唐肆脑子沉了一下。
画面涌入脑海。
——“药,唐肆,把药给我,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不能给你,你再坚持坚持。”
——“你王八蛋!把药给我!”
他朝着唐肆冲过去要抢药,唐肆躲开。
他疼得受不了,转身就从花园跑到巷子里,那也是一个夜晚,唐肆就追着他。
到巷子里时,那人身在阴暗潮湿的深处,血红的眼盯着他,发疯的大笑:“都怪你都怪你!你想要我死!”
凄厉的喊叫下,那人扬起匕首狠狠的戳在自己眼上,有什么滚落在地。
不等他反应。
那刀刃又剜在大动脉。
鲜血喷出。
刺痛了他的眼,他速度快的他想阻止都来不及。
耳边仍旧是那句魔咒一样的话语:“我恨你……”
潮湿的血腥气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从古旧的回忆里,朝他蔓延过来,席卷包裹他的全身。
下一刻。
脑子里,又无限回荡着那死去少年曾经欢快的笑语:“肆哥,我跟你做一辈子的兄弟。”
——“肆哥,等我戒了,我们一起去市局,惩奸除恶!”
回忆在他脑海,像被冷刀剜开他的骨肉,昏暗里的恶魔狂饮他的血,叫嚣着:“去死,去死,你不配活,你血液都是肮脏的,去死!”
宋意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很正常,但就是不说话。
宋意唇瓣微微的动了一下,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