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活得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怀疑以前的美好究竟是真是假。
对霄来说,就是如此,因为前后的对比太过强烈。
而对于豪,他始终都相信着乐园的存在,他并不认为记忆中的那些片段是虚假的。他,霄,还有瑾,曾经在乐园和那个名叫青叶小女孩儿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后来灾难降临,即使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那也是他最期望的地方,正因如此,他才苟活于世。
“丢下你的伙伴这样好吗?”豪问道。
“伙伴?”霄哼笑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地面说道:“哪有什么伙伴,不过是一群盗贼而已,因利而聚,因利而散。”
“是吗。”豪不再问及。
其实豪也明白,他和那些家伙迟早会分道扬镳。盗贼都是一些软弱的家伙,就像是之前,明明再和负伤的豪纠缠一会儿,他自然会累垮。但他们却一哄而散,贪生怕死,或许本来他们也打算离开,只不过是找个无足轻重的借口罢了。在这偌大的城市,到哪里都能苟活下来。
如果他们继续纠缠着豪的话,霄会出手救他吗,这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豪也没想过霄会再次与自己同行,上一次具体是什么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因为以霄的性子,他早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了,他也不再相信人类。之前瑾还曾经相信过,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信任这种东西就会越淡,特别是当前途黯淡无光的时候。
“我只不过是想见证你失望的样子罢了,证明你的执念是错误的。”霄目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对于这种话,豪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特别是在他们被伤害之后。至今霄都一直带着黑色的连臂手套,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因为那会让他想到过去的种种。想到那些针孔与滴管,那时候躺在实验室的他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毫无自由可言。
第八棚的红灯区在城市的地下“阴沟”处,地下也被人通称作阴沟。
这里是这个城市治安最差,也是最堕落的地方。在地上的边缘废弃地带还会偶有无人机监察情况,但是在这里相当于完全脱离的状态。第八棚区的政府也对此不管不问,因为治理的难度太大。
而且,每个地方都要有个堕落的去处,就如弗洛伊德所言,人都有追逐死亡的本能,这种死亡,即是堕落与灰暗。就像是阳光下的亮面和暗面一样,两者总是相辅相成的存在着。单纯的存在,不论是哪一方,都会失去意义。
在之前的世界是隐蔽的,而现在,只不过是抬到了明面上,在第八棚的地下而已。
此时,在这明明晃晃的街灯下,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正站在门口,眼神迷离地抬头望着。她轻轻地靠在门上,指间的香烟在灯光下散着淡淡的光晕。红色的高跟鞋上溅有零星的几个污点。鞋跟旁边涓涓地淌着从上面渗下的脏水,只是单纯地流着,也不知道流向哪里。地上凌乱地撒着各种红灯区的卡片,很多已经溶在了地上,成了一块块的泥水……
“瑾。”
他们两个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叫了她一声。
当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然后又颓然地垂下头来,恢复了之前涣散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对他们说道:“有事吗?”
“跟我们走吧。”豪坚定地看着她说道。
“走?”她吸了一口烟,然后轻轻地朝他们吐出烟丝,“走去哪里?”
当他们再次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像是个巨大无比的牢笼一般。
好不容易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才发现“棚”外的世界早已不适合生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以幻变的姿态继续在人类的世界中游荡,漫无目的。等着活,等着死。最终他们三个也分道扬镳。
起先是霄,他成了盗贼头子。
随后瑾也离开了,来到了地下红灯区。
最后,只剩下豪仍然坚持寻找着。
“回到我们最初的家园。”豪回答道。
听过他的话后,瑾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这笑声无比凄惨,听得让人感到绝望、心痛。
“哪里还有什么家园,我们只不过是被抛弃的东西而已,或许一开始就误会了。”她妩媚地走向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温柔地搂着他的肩,说道:“怎么样,齐哥,要不要来我的小屋放松一下。”
见状,豪毫不犹豫地给了那人一记重拳,男子顿时被击倒在地,鼻血迸流。而霄则仍然双臂交叉在胸前,淡定地闭着眼睛站在旁边,毫不在意。
“你疯了?!”瑾惊得瞪大了眼睛,立刻拦在他面前。
这个男子她很熟悉,是他们这道街的管头,很有势力,在这里混的没有谁敢惹他。即使是他们,也没办法应对的。
“你们!你们死定了!!”那人躺在地上,捂着鼻子叫嚣道。
见状,瑾直接甩掉自己的高跟鞋,一左一右,拉着豪和霄的手便狂奔了起来。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他们三个一起并肩奔跑。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好像……
他们幼年的身影渐渐地在奔跑中长大……
脚下松软的草地,摇曳在秋千杆子上的风铃,流入碧蓝湖水中的、闪着金色光芒的潺潺溪水……
他们三个只不过是单纯的“朋友”而已。瑾喜欢豪,可他却傻得执着,眼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那种事情,只有那回不去的乐园;霄对瑾是有感觉的,但他生性高冷,绝对不会成为开口的那个人。
而且,他也知道瑾对豪的感觉。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豪他自己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他们三人在陷流瀑布前停了下来,那淅然而落的瀑布声似乎把所有的喧嚣都屏蔽了一般。瑾慢慢地走向瀑布,闭着双眼,仰头浸在它的洗礼之中。
片刻后,她从瀑布中走了出来,她的衣服已经被落水打湿,半透明状地贴在她的身上。她向他们两个伸出了那肤若凝脂的双手,微笑道:“在离开之前,把‘味道’清除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