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走后,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一直到周六才放晴。
到了周六下午,孔祥林趁着下午放半天假的空闲,骑车载着孟庆树去了趟解放路服装市场,他让孟庆树给他做参谋,看看买身什么样的衣服好。
他俩在市场转了几圈,经过几次讨价还价,孔祥林最后买了一条牛仔裤跟一件连帽的卫衣,卫衣的前面印着一个很大的Y-3的符号,孔祥林虽然不知道这Y-3是什么意思,但看上去挺很好看的,所以就买了,另外还买了一双印着一个对号的运动鞋,买鞋的时候,孔祥林才从卖鞋的那知道这对号叫耐克,这一身衣服差不多正好花了一百块钱。
等他换上新衣服以后,立马就不舍得再脱下来了,而再看以前穿的这身旧衣服,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了。走在回去的路上,孔祥林似乎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卫衣、牛仔裤跟运动鞋他都是第一回穿,他以前穿的要么是他哥穿剩下的衣服,要么是他妈赶集时买的便宜货,这是他第一次买自己看着喜欢的衣服,能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这能不高兴吗!
两人随后便一路说说笑笑的往回赶,当经过一家刚开业的理发店时,孟庆树看到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试营业期间,理发免费。孟庆树见此,指望那牌子对孔祥林调侃道:“哎…!你看,你今天鞋也换了,裤子也换了,上衣也换了,就剩头发了,索性就从头换到脚呗!进去理理发,这不正好有免费的!”
孔祥林看到这免费的牌子后,停住车也犹豫了起来,心想:要不要去这种地方理个发呢!他隔着理发店的玻璃看到里面几个理发师都是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青年,还有两个站在门口迎客的竟然是打扮很时髦的姑娘,孔祥林看到这俩迎客的姑娘就有些心虚了。他从来没来过这种“高端“的理发店,以前头发都是自然生长,从来不打理,也没有发型的概念,头发长了都是赶集的时候,让那些摆摊剃头的老头给他剪一剪。现在进这种“高档“的地方,还进去让人家免费给理,会不会遭人家的白眼…!
“忽悠人的吧!哪有这么好的事,说不定进去又是让你买洗发水又是让你冲会员。”孔祥林怀疑道。
孟庆树听了满不在乎的说:“怕什么,你没看到人家是刚开业吸引顾客才免费的吗!我们进去问清楚再理,有附加条件出来就是了。”
孔祥林犹豫了一阵,觉得有孟庆树陪他一起进去,给他壮胆,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孟庆树在前他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当孟庆树问清是真的免费,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后,孔祥林便被刚才在门口迎客的姑娘领到一旁去洗头。在这理发店洗头是半躺着洗的,孔祥林以前没这么洗过,他躺下后就觉得特别别扭,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睁开眼就看到给他洗头的姑娘,似乎在看着他笑,而闭着眼就感觉被看的很不自在,短短的几分钟竟跟成了种煎熬。等到洗完头后,又被那姑娘安排到了一个大镜子前,幸好给他理发的不再是刚才洗头的姑娘。
孔祥林一边理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其实也不难看,只是不怎么打理而已,好好打扮一番还是很好看的,看着看着竟然有些自恋起来,尤其是理完头后,感觉自己跟换了个人一般,最后理发师还给他打了点啫喱水,头发看上去似乎更有型了。
从理发店出来后,孔祥林闻着头发上的啫喱水味,感觉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自信,要不是孟庆树在旁边,他现在就想去找张晨晨,让张晨晨看看他现在的改变,他感觉自己这身行头,在张晨晨面前也不会再自卑了。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一时冲动的想法,他还没自恋到这种地步。虽然最终没去成,但因为这身新衣服,孔祥林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到下周六,已经到了月底,学校又按惯例放了一天半假,让学生能回家一趟。孔祥林也不例外,早上吃完饭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中午放学直接就回家。他本来是想穿着新衣服回去的,但想了想,又在回去前换上了那身旧衣服,他想他父母看到他买新衣服的话,肯定会怪他乱花钱的。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他可不想听他们唠叨一整晚。
收拾好后,他便开始倒计时一般的等着中午放学,每当到了周六上午,最后的几节课总显得多余,大部分学生早就没有了上课的心思,都仿佛西游记里的孙行者一般,个个心猿不定,意马四驰,一门心思盼着早点回家,谁还有心思听课。老师们也能理解学生的这种急切盼望回家的心情,所以周六这几节课也都不怎么讲课。
这个周末,孔祥林本来是想跟孟庆树一起回去的,谁知问了问孟庆树,却得知他已经跟别人约好要去网吧上通宵,这周就不回家了。孔祥林稍微有点失望,但也能理解,这也难怪,学校每到月底放假只针对高中部的学生,而这个学校其他的像中专部或成教部的学生,则悠闲的多,像放羊一般,恨不得天天放假,每个周末都放一天半假,所以对于孟庆树来说,不管哪个周末,只有想回家的时候才回去,而这周又是他不愿意回去的一周,所以这个月底,孔祥林依旧自己一个人回家。
每到这个时候,还没放学,学校门口便热闹非凡,不光停满了拉客三轮车,还停满了去往各个乡镇的班车,客运公司为了多拉几个人,多赚点钱,总会在门口等着学生放学,还美其名曰方便学生。
中午放学后,学生便像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推车的推车,拿包的拿包,县城或县城附近的学生大多骑自行车回去,而大部分乡镇农村的学生因为太远,都得坐客运班车回去,只要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便百米冲刺一般,拿着行李去门口的班车上抢个座位,班车上座位就那么几个,一旦来晚了,只能站一路回去。所以每辆班车都能塞的满满的,人在车里动都不能动。
孔祥林则没有这样的焦虑,他悠哉悠哉的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边赶路,路途也显得轻松而愉快。
他骑车穿过整了县城后,便沿着代号332的省道一路往东,这条省道也叫黄原公路,以前是连接黄原市跟原西县的一条主要干道,但后来又修了一条国道,所以这条省道便显得有些多余了,路上的大车也越来越少了,加上出了县城不远有一座危桥,桥面限制货车通行,所以一路上大车很少,农用车却很多。省道刚出县城时,还是双向四车道,慢慢的路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双向单车道,一路穿过三个乡镇后,便到了他们孔家店镇。
他们镇虽然叫孔家店镇,可镇上姓孔的并不多,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大多数人也说不清。据说是因为元末明初的时候,有几家姓孔的山东人来次避难,后来就留在了这个地方,从此这地方便被称为孔家店。后来到了民国,修起了公路,此地因为有两条省道交汇,所以由村变镇,孔家店村也便成了孔家店镇。只不过到了九十年代,才把名字重新改了回来。
孔祥林骑了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后,到了下午日落时分,才终于到了镇上。孔家店镇跟他一路经过的三个镇都差不多,都是沿着黄原公路有一条商业街,然后黄原公路与另一条省道交叉的十字路口,便是镇中心了,这个十字路口以前还设有一个红绿灯,只不过没几个人人遵守,慢慢的也就荒废了。整个镇最气派的几个门面都在这个十字路口周围,西北角是农村信用社,东北角是这两年刚建的一个三层楼商场,一楼是超市,二楼三楼则是服装鞋帽大卖场,名字都很气派,超市叫九州超市,商场则叫银座商城,对于十里八乡的农民来说,这地方便是他们的东京银座了。十字路口的西南角是一个家电卖场,东南角则是镇计划生育服务中心,镇政府都没设在这地方,而计划生育中心却设在这地方,足以说明计划生育中心的权利有多大。
出了孔家店镇后,还得继续往东走七八里路才能到他们村,此时对于孔祥林来说,七八里路已经感觉不到远,十几分钟就到家了,孔家店镇已经到了原西县跟外县的交界处,而他们村更是在交界线上。
沿着黄原公路继续往东走,不多远便是镇政府跟孔家店中学,因为孔家店镇是的穷镇,没什么产业,所以镇政府也破破烂烂的,里面只有几排平房,而旁边的孔家店中学则显得好一些,至少学校的教学楼都还是二层楼。孔祥林就是在这地方上的初中,以前他觉得骑车去镇上上初中就挺远的了,到了县里上高中后才感觉,原来初中离自己家这么近,从县里骑车到了初中得三个多小时,而从初中回家则只需要十几分钟。
不多久,孔祥林便骑车从黄原公路拐进了进他们村的土路,此时,不管是通往他们村的土路上,还是他们村里,都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似的,整个村子也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孔祥林对此也不感到奇怪,他知道现在农村几乎没什么闲人了,除了老人跟小孩以外,大多数人要么进城打工,要么在附近打工。前几年他们隔壁的田庄镇搞了一个工业园,靠着水电便宜、税收优惠,再加上人工也便宜,吸引了不少南方的企业来这建厂,附近的人都跑到那工业园打工去了,所以白天村子里几乎一个人都见不到,也没什么人此时会在村里闲逛。
。
孔祥林骑车骑到现在,早就有些累了,正当他快要到他们家门口时,远远的便看到他们家门口停了辆电动车跟一辆带棚的三轮摩托车,这三轮摩托车看着像是他二舅家的,他微微有些奇怪,他二舅怎么这时候来了。等他走近后,隐约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哭声,而听这声音似乎是他妈在哭。
孔祥林一下子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由得害怕起来,心也跟着怦怦直跳,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家里肯定出事了,他妈好好的,不会说哭就哭,只是不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灾祸。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推开了半虚掩着的门,随后便有个人低着头在院子里抽烟,那人听到有人进来,接着抬起了头,两人这么一对视,孔祥林发现这人是他堂哥孔祥龙,这个堂哥是他二伯家的,跟他哥差不多大,也是初中毕业后就退学了,在家里跟他二伯学着做生意。他看到孔祥林回来,赶紧站起来招呼道:“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姐跟你姐夫在哪?”
这么一问,立马把孔祥林问糊涂了,他摇了摇头道:“怎么了,找他们干啥?出了什么事了?”
“你爸!唉…!…”孔祥龙刚一开口,就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半截烟又抽了一口后,便扔到地上踩灭了,随后才缓缓地说道:“你爸刚才让工作组的给抓去了…”
“工作组?什么工作组?”孔祥林惊讶道。
(删去1698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