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宁宁家加入赈济灾民,容止和刘大人的日子就好过些了。
宁家家主号召了江都的世家大族成立了救济会,又商议了各种章程,于是开仓济粮就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了。
容止也难得地轻松了两日。
今日,容止合上了书,看了眼天色,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早早下值。
容止整理好行装,就去找刘盈了。
而此时,容止正在陪刘盈去查看灾民的路上,他俩这回没有乘车,容止带着三儿,刘盈身后带着两个随侍。
他们沿着河堤,向下游悠闲的走着,五月的农田,绿油油的禾苗刷刷的往上冲,阡陌交通,每块田里都有两三个稻草人伴着田间飞鸟守护着这广袤的农田。
而防洪堤将长河与农田相隔,每走几里地,都会看见几个工人在修复河堤。王子文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一面下手彻查河堤质量问题,一面安排人分点分段的的检查修理,若是质量达标就保留,不达标就推倒重建。
陆大人还建议分段摊责,把每一段都记上修筑者的名字,修筑日期,日后哪一段出了问题就去找哪一个人。
刘盈沉默无声,容止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左手边的长河。
此时天色尚早,太阳正高高的垂挂天边,一阵微风由田野吹来,直直吹到了长河,让原本静静流淌的长河,翻起了粼粼波涛。
浅滩上,芦苇丛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的河滩湖泊,湖水粼粼,似乎有鱼儿成群结队地在水面游弋,那圈圈涟漪,就如同它们呼出的水泡泡。
一只只洁白的白鹤安静地站在浅滩上、芦苇上、树枝上,翘首以待,等待着那偶尔跃出水面的鱼儿,等待时间将其吞入肚中。
容止看着那湖面,好像也看见了一只鱼儿跃出水面,就如同云梦驿馆后院那满池的锦鲤,一跃而上,翻个身又落入水中,溅起一圈圈的波纹,扰乱水中的层层倒影。
河滩湖泊随着一条小河,九转轮回,再次汇入广阔的长河。河底高低起伏,流水徐徐而过,惊起一条条长长的波纹,就像一根根轻柔的琴弦,就像那个人指尖的琴弦。
容止又不禁想起了那个人,那细白的浪花,发出有节奏的歌声,就如同流转琴弦的《明月》;那忽大忽小的水波声,应和着芦苇间、田野间的鸟叫虫鸣、阵阵蛙声,也变得轻尘脱俗,沁人心脾!
他回想起那个园中淙淙的溪水流淌,饱含树脂的嫩芽在古树上绽放。他记得那个院子的浅滩中,也长了一株株绿油油的不知名的野草,还有岸上长在青苔中的开出紫色小花的夏枯草。
浅水流过花花草草,形成了一个个打着转儿的小小的的旋涡,开出黄色小花的还阳草从浅滩开到墙角,有几只水黾在打着旋儿的水面上打转。
他目光微转,却看见刘盈直愣愣地看着他发呆,容止面色一红,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般,调转目光。
刘盈回神,“哎呀”“哎呀”的叹息不已,他将目光从容止的脸上转入远处的山丘,又咧嘴一笑,说道:“容大人要是个女孩儿的话,盈定会不顾家中反对,娶了容大人回家,金屋藏娇。”
容止只是笑笑,他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刘盈转口又说:“真是美色误国。”边说还边摇头,到后来竟变成了哈哈大笑。
“刘大人若是再温柔可人,知书达礼一些,容止也定会顶着您家人的打骂,将您娶回家。”
这句之后,刘盈竟笑得更加开怀了,也和容止更熟络了起来。
“这么说来,盈竟然想起了那两位人物。”刘盈回忆着自己前些年去金陵游玩时见到的那两个肆意张扬的人,当时的自己对他们甚是好奇。
从魏晋时期过后,世风越来越开放。太祖开国四处征战时,国家尚武,纪律严明,风气甚好。但后来治国时期,因为社会稳定,国家逐渐富强,帝王又推行文治。
重文的好处就是思想文化繁荣,文人墨客层出不穷,但随着时间的与日俱增,文人雅士也越来越放浪形骸。
于是,虽刘家家风甚严,但他也听过些许断袖分桃之事,尤其是在南唐的荣公子和慕公子公布恋情后,刘盈时常听说过一些男风之事。
所以,刘盈对那两个特别好奇,他很好奇那两人是如何鼓起勇气将事情告诉自己的亲人朋友,又是如何面对所有人的反对及流言蜚语,他很好奇,那两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因为不管是南唐北宋,在断袖分桃之事上,很多人都是偷着玩玩,从不把这事扯到明面上。从来没有人向那两人那样坦率,直接的公布出来,直面世人的抨击。
这就像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一样。如果是他突然有一天,告诉他父母,他喜欢同性,他相信,他父母定会打断他的腿。
容止看了眼刘盈,心中明了,“那两人真是足够强大。”
刘盈想听到更多,于是故意说道:“盈道觉得不然。”
容止没有如刘盈愿,反问道:“怎么说?”
刘盈叹了口气,看着滚滚而去的长河,故意说道:“容大人看啊,那年荣公子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慕公子又是年少有为的尚书省左丞大人。再加上夏家有堪比丞相的夏大人和夏英夏大公子这么个常胜将军,又有个夏小姐,这应该叫底气十足!”
容止觉得那两人就是勇气可嘉,但也没有反驳刘盈。
刘盈看向远处白云,道:“人都是有偏见的,但当一个人足够的位高权重的时候,没有人会敢有偏见。”
容止赞同的点了点头,实力和权力的确让人不敢小视。若是其他女子想要南北统一,容止定会嘲笑她痴心妄想,若是男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那个人若是夏薇,南唐北宋第一人的夏薇的话,容止便会觉得,要是那个人的话,她一定会成功的。
这就是偏见。
夏薇也是个人啊,尽管她足智多谋,武艺高强,又势力庞大,难道她就不能失败吗?
可是众人对她,却真的是偏见得可怕。
不能失败。
完美无瑕。
就像个人们幻想出来的神仙一般。
“容大人?”刘盈突然叫住出神的容止。
容止回神,询问道:“怎么了?”
刘盈呼了口气,问道:“你说,现在的南唐北宋和魏晋时期像吗?”
容止淡淡的回答道:“此时比那时要和平些。”
“的确如此。”刘盈垂眸,良久才说道:“容大人吸食五石散吗?”
“以前和友人相聚时吸食过,后来觉得太难受,就在没触及了。”
“容大人做得很对,五石散那东西极其伤身,切勿沾身是最好不过的。”刘盈赞赏地看着容止,又道:“可是,现在已经有很多世家公子小姐在吸食五石散。”
容止挑眉,问道:“陛下不是下了禁令吗?”
“禁令又如何,还有什么是世家贵族做不到的呢?”
容止不说话。
刘盈笑了笑,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容大人对植物有了解吗?”
“看过一些植物花卉的书籍。”
“在御花园西北角向阳处,有一片小花坛,种着一些美丽的花。它们的茎高高的,分枝,有伸展的绒毛。花蕾如同卵状,有长梗,未开放时下垂。御花园里大概有红色,紫色,粉红色,白色等几个花色,开放时甚是好看。”
容止皱眉,问道:“皇宫禁地,怎么会有罂粟?”
“前些年外邦进贡的,上位者觉得好看又奇异,于是种在了御花园。”
“刘大人该不是是在和止讨论此花的美艳吧?”
“这得看容大人怎么想,容大人读书多,自是对其有些了解才是。”
“倒是止孤陋寡闻,只知这花儿异常好看。”
刘盈看着容止,笑了笑,没再说话。
到了下河村的防护林。经过几日的下渗,那原本漫过下河村的水,已经变成了一片片浅洼。大水为下河村带来了厚厚的黑色的淤泥,树木葱葱,麻利的云雀在树枝间跳动。
容止看着这一片肥沃的土地,说道:“大水过境,再事农桑已经来不及了。”
“的确,但放着这么肥沃的土地不用,真的浪费。”
容止放眼望着这块土地:“只得因地制宜。”
刘盈不说话。
容止又说:“积水处,挖泥成塘,做渔业,其中也可养些鸭子;挖出的泥塘旁事桑树,做桑蚕养殖;湿润积水处,从其他地方调些秧苗过来,继续种稻米或者种些莲藕莲蓬;湿润不积水处,试试小麦。”
刘盈听后,会心一笑,“那可太好了,只是这些调度,需要大笔钱财。”
“容止主管账簿,且不说府库尚有余银,可先挪用。就是告诉宁大人他们,他们定也能伸出援手。”
“动用府库之银,必须的上报陛下。”刘盈皱眉,随机又朗声道:“即使盈立马上书陛下也需要些时日。”
“既然如此,那就先向宁大人他们商议一番在做定决,可行?”
“如此甚好。”
容止和刘盈站在堤坝,看着这广袤的淤土,两人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
回到了城里,容止和刘盈各自分开,容止因办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步履轻盈,容光焕发。到了自家门口,看见一群笨重的鸭子步履蹒跚的走过街道,跳下对面的小水沟,容止兴致大发,也学着鸭子盘着步子,跳入水沟,随后溅得一身水渍也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意气风发的进了自己家门。门外,一阵风起,浅浅的水沟里泛起粼粼的波光在阳光下格外的璀璨耀眼。
容止的所作所为震惊了本来偶然路过于此护七,他真的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感叹道:“奇才啊,奇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