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边半信半疑,想了想,忍不住了,第二天亲自跑去阿丽家,告诉阿丽,她昨天相亲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殡仪馆负责抬尸的。
没想到,阿丽却淡淡地说:“是啊,我不喜欢他,可他有个好单位,我老爸就看上这一点了……”
阿边吓了一跳:“原来你爸爸是说真的呀!”
阿丽一抹泪,伤心地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为了我,连换个工作都不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我爸爸死心塌地看中那个家伙了!”
阿边呆了半晌,一咬牙,猛地一拍大腿:“其实,我不是什么政府干部,我的真实身份是殡仪馆负责给死人化妆的!”
“真的?”阿丽惊喜交加,“你真的在殡仪馆工作?”
“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阿边把工作证亮了出来。阿丽接过反复看了又看,喜极而泣:“啊,这是真的,我们不用分手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这时,阿丽的老爸从屋外冲了进来,一把抢过工作证,看了一眼,两眼顿时发光,哈哈大笑:“好小子,你咋不早说呢!”
阿边只觉眼前一黑,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竟然如此偏爱殡仪馆!
没等他回过神,那老头亲热地把他拉到了桌子边,亲自给他倒了杯酒:“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阿边一怔,老头又神采飞扬地说道:“我宣布,你们的婚事我批准了!”
阿边顿时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阿丽家,阿丽送他出来,嗔怪地说:“你真坏!瞒了我这么久,你要是早说出来,我就不用被老爸迫着去相亲了!”
阿边挠挠头皮:“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爸爸原来这么钟情找殡仪馆的人当女婿呢?”
阿丽格格一笑:“我们家的亲戚我还没跟你说过呢。我大姐在工商局上班,大姐夫是土地局的,二姐在文化系统,二姐夫在民政部门,我大舅舅是医生,大舅妈在银行,二舅舅是城管,二舅妈是老师,有个堂弟当交警,有个表妹夫开公交车……”
阿边忍不住打断她:“这又说明什么?”
阿丽一点他额头:“笨!你想想看,我们家还有那个部门没有人的?”
阿边目瞪口呆:怪不得呢,刚才在桌上,那老头一直不停地感叹,这回我们家终于大满贯了!咳,原来差的就是他这个殡仪馆呀!
倒霉蛋奇遇
王彦双
朱老三真是倒霉透了。先是公司裁员,被分流下岗,失掉了工作。然后他和别人一道去做生意,别人都做得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唯独他干什么赔什么,两年下来,不但赔光了家里的十几万元积蓄,还欠了八万多元的外债。再接着老婆和他闹离婚,还没等他在离婚书上签字,老婆就迫不及待地和人私奔了。再接着,为了还债,朱老三低价出卖了房子,卖得十万元,没想到走在大街上,平白无故被一辆三轮车撞昏了,车主畏罪潜逃,他虽然被好心人送到医院保住了性命,但装钱的包却不见了。
从医院里出来,朱老三不但一文不名,而且还跛了一条腿。想到两年来的倒霉遭遇和今后衣食无着的生活,朱老三感到已失去活着的趣味,决定死了算了。
朱老三来到城外的树林里,选了一根歪脖树,一根麻绳把自己吊了上去,心想这下就一了百了了,没想到树枝“咔嚓”一声断了,朱老三没死成,头上却摔了个鸡蛋大的包,朱老三这个气呀——这人倒霉连死都不顺当啊!朱老三一头想一头走到南河桥上,望着桥下滔滔河水,心一横眼一闭纵身跳下桥去。事情真又巧了,有一根水泥桥墩露出一截粗钢筋来,朱老三的衣襟下摆,正好挂在这段钢筋上,被悬在了半空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朱老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差点儿给气乐了。
这时一辆小轿车驶上了桥面,从车上下来一位胖老板,看了朱老三的情况,忙招呼司机下车,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朱老三拽上桥面。朱老三还想往下跳,被那位胖老板抱住了。胖老板说:“兄弟,什么事想不开,非寻短见不可呀,说出来听听,没准我们还能帮上忙呢!”朱老三也不好意思再挣扎下去,长叹一声,就把两年来的倒霉遭遇说了一遍。
听完朱老三的遭遇,连胖老板都笑了,说:“你可真够倒霉的了,不过,我们公司正有一份工作需要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屈就?”朱老三想了想,问:“请问,您的公司是——?”这时司机忙向朱老三介绍:“这位就是‘红太阳’建筑公司的刘富贵老板。”朱老三这时才仔细端详胖老板,一拍脑门:“怪不得看起来面熟,我在电视里看见过您,您可是咱市里最有钱的老板了!”胖老板呵呵一笑:“最有钱未必,但朱先生如果感兴趣,就请上车,咱们到公司谈吧!”
第二天,刘老板亲自安排了朱老三的工作。出乎朱老三意料的是,刘老板安排他的工作竟然是抽彩票。看到朱老三困惑的表情,刘老板解释自己非常喜欢抽奖,但自己又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参与,所以才安排他去做这件事。朱老三还是半信半疑地问:“刘老板,莫非您是可怜我,抽奖也应该找一个运气好的人啊,怎么能找我这样一个倒霉运的人呢?”刘老板表情一下严肃起来,说:“我的安排自有我的道理,而且我的每一笔投资都是为了赚钱,鉴于你的态度,我们必须签一份合同。”说着,竟然真的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合同来。按照合同,公司对朱老三免费提供食宿,月薪四千元,而朱老三的工作只是每天到彩票站抽取200元钱的彩票,号码自选,但一旦中奖,所有奖金都为公司所有。同时,合同还规定了10年的聘用期,如果一方提前解除合同,须交纳10万元违约金。
就这样,朱老三在刘老板的公司上了班,连续两年,朱老三连一个小奖都没抽到,但他每次向刘老板汇报时,刘老板不但不发愁,反而很高兴。到了第三年,朱老三思前想后,感到实在不能再这样浪费刘老板的钱财了,自己是个倒霉蛋,干啥啥不着,所以找到刘老板,要求换一个运气好的人去抽奖,没想到刘老板却生气了,当即把当初签订的合同取了出来,严肃地对朱老三说:“你想辞职另谋高就可以,但必须按合同交纳10万元的违约金。”朱老三这两年虽然从公司挣了工资,但都已用来还债了,当下无可奈何,只好退了出来。
这天夜里,朱老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怀抱着一部电话机走进一幢金碧辉煌的屋子,屋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金子,他搬呀搬呀,怎么也搬不完。第二天早上醒来,还觉得腰背酸痛,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就用睡梦里的电话号选了一组号码,一下买足了二百元的。当天晚上,朱老三早早坐在电视旁,等待中奖号码的播出,随着一个个号码的产生,朱老三感到心脏差点儿从胸口蹦出来—中奖号码竟然跟他选的号码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他将获取六千万之巨的奖金。
当晚,朱老三兴奋得一夜没睡着,心想这下可好了,既报答了刘老板的收留之恩,又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公司里了,老实说,买彩票这个工作可真是一个难得的即清闲又刺激的美差啊!
第二天,朱老三兴冲冲地来到刘老板的办公室。刘老板亲自给朱老三倒了一杯茶,然后把五十万元钱放在朱老三面前,告诉他已被解聘了,十万元是按合同付给他的违约金,另外四十万是他为公司赢得大奖给他的奖金。
朱老三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刘老板不慌不忙地对他解释了原因。刘老板说,当初聘用他固然有想帮助他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是,以他多年的生活经验坚信,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倒霉,一个倒大霉的人时来运转之时,也同样可能走红运,果不其然,他真的为公司赢得了巨奖。
“可是,公司为什么要解聘我呢?”朱老三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走运,就像一个人不会永远倒霉一样。”说到这里,刘老板拍了拍朱老三的肩头,“不要再去抽奖了,你听说过一个人一生中过两次大奖吗?”
从公司里出来,朱老三咀嚼着刘老板的话,他知道无论再经历什么困难,他都不会再去寻死觅活了,他决定去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
留下这一天给你
张玉玲
她把他按在窗前的沙发上,说,等我,很快就会好的。他便安静地看着她一件件地整理着衣物,在室内奔来跑去。刚才,他们在两家人的祝福中订下了婚约,想起这些时,她抬头看看他,轻轻地用左手捏自己的右手,是真的,这一次不是梦。她给姑妈打电话,她说,我们马上就去看你。这是她和姑妈的约定。姑妈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寻着的梦。那时候,她日日看着姑妈拖着长长的身影站在夕阳下画晚霞,她就梦想成为她。可姑妈总是抚着她小小的肩膀说,哦,叶子,将来要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不要像姑妈。那时候,她读不懂姑妈眼中的落寞。
好了,一切都好了。她温柔地向他喊,可是却没有听到他的回音。她急急地跑出房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她又跑下楼道,这一次,他看到他了,同时看到的还有她,那个叫影的女子。她看到影和他四目相对,彼此燃烧在对方的眼睛里,那种燃烧又一次灼伤了她。这个女人在很远的一个城市,总是来去无踪,却牵扯着他的心。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看到影和他同时望向她。影说,我路过,来看看他,你们。哦,她看着影,脸上堆着明亮的微笑。她看看他,他看着影,他眼里的痛清晰起来。
她给他和影各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她看着茉莉花在透明的茶杯中慢慢地舒展,像一团被展开了的思绪,浸染了杯中的水,水成了淡黄色,然后,她把茶送到他们的手中,她独独对影说,一定,一定要喝一杯我泡的茉莉花茶。她看到影脸上明亮的微笑。然后,她对着他们说,你们聊,我还没有整理好,还要去买些东西。说着她转身下楼。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车的,如何就到了姑妈的门外。她看到姑妈家的大门紧闭着,一堵院墙高高地耸立在她的面前,夕阳就要隐去了,夕阳下一片空旷,她的心里突然惊慌起来。她举起手使劲拍着面前的门。门从里面打开,姑妈看看她的身后,不解地看着她。她说,姑妈,我来看你了,我是一个人来的,他要陪客人。在姑妈的院子里,她又看到了那个大花圃,还有姑妈支在夕阳下的画架,她看到姑妈的画布上,一棵开满鲜花的树正幽静地对着斜阳。
像每一次来一样,她帮姑妈整理着那些永远也整理不完的画,她一幅幅地打开,再卷起,归类,整齐地放在那个很大的书柜里。她拿起掸子细心地掸去书柜每一个角落里细小的尘埃。她的手机在她的身旁闪了一下,他的信息说,你在哪里,如果一切都整理好了我们就动身吧。她回到,影来了,也许你想留下。我正在整理姑妈的书房,夕阳洒在姑妈的书房外,很美。
郊外的夜很静,她闻着院子里的花香以及书房里淡淡的墨香,她看到周围一团漆黑。才发现,原来,夜也可以是这样的,这样的漫无边际地黑下去。她紧紧拥在姑妈的身旁。就在刚刚,她又看到了那幅画,画上的男人眼神浩渺如烟,画的题名为《一生》。在她的记忆里,这幅画姑妈珍藏了许多年。
他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到的。看到他时她手里正拿着画架,他走近她时她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当他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拥入怀中时,瞬间,她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书房的窗前,那个安静的老妇人长长地叹了一下。他说,我说过和你一起来看姑妈的。她说,只是,只是留下这一天给你,让你整理好你的昨天。而我,只有等。
她抬头看向书房的窗,看着窗内平静的一切。
棠梨一树荫
非鱼
微风吹来,春风中弥漫着清冽的香味。
一辆牛车,从官道上缓缓而来。
你,一袭布衣,端坐在颠簸的车内。你一手掀起小窗上的布帘,看着远远近近的麦苗、油菜,青绿或者嫩黄。温暖的风吹到你瘦削的脸上,你笑了。
你被扶下车,站在麦苗青青的地头。一棵棠梨树满身的青叶在晃,一如你的衣角,欲飞而又止。洁白如雪的棠梨花,开得正好。
为了辅佐你年幼的侄子,你与兄弟分陕而治。今天,你又一次来到这陕州城,查看民情。
听说你来,那些当地的官员们慌了。他们急忙在城内找出一家最好的院落,让院内的人统统搬出去,清扫洒水,烧好茶水,备了上好的点心。然后,他们来接你,要你到城里去休息。
听说你来,那些百姓们也慌了,他们奔走相告,像过节一样高兴,匆匆赶来见你。他们是来告状的,来喊冤的。他们要你来主持公道。
一边站着那些唯唯诺诺的官员,一边站着你的百姓。
你手一挥,指向那些锦衣的官员:你们回去吧,我就在这里,不用休息,我不累。这些为官的,哪里敢离开一步,他们小心地赔着笑脸,一眼不错地看着你,汗,从他们的脸上慢慢冒出来。
你怒言道:不劳烦我一个人,而兴师动众劳烦百姓,这可不是我要施行的仁政啊!
你手再一挥,指向那些百姓:大家别着急,来,我们坐下说。
你转身走向那棵棠梨树,一撩衣襟,坐在了树下。百姓们看你坐下,纷纷围坐过去,小小的棠梨树,洒下星星点点的荫凉。
百姓们的日子简单又复杂,总有些磕磕绊绊你纠我缠,大家争着想让你给断个公道。他们总是有着敢怒而不敢言的事,等着你来给撑腰。
你问身边一个壮汉:你叫什么?壮汉憨厚地一笑,我叫生。那好,就从生这里开始,大家一个挨一个说。
生就先说,他是因为赡养母亲,和两个兄弟有了龃龉,生觉得吃了亏,要你治那两个兄弟的罪。
你说:先民生人,母为大。赡养自己的母亲,能吃多少亏呢?即使兄弟不养,难道你也不养吗?如果这样,当初母亲为何要养你?
生低了头,不言语。你拍拍生的肩膀:能养好自己的母亲,是善德善行,带好头,你的兄弟慢慢会受你感召的。
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了。
以后每一次来,无论春秋,无论冬夏,你就坐在这棵棠梨树下,给大家调解纠纷,解决大大小小的问题。秋风吹起时,树上的棠梨果由小长大,一颗颗挂在枝头,擂鼓般摇晃着。
越来越多的百姓来拜见你,他们聚在你的周围,哪怕没有纠纷,也愿意听你讲那些治国的道理。听懂听不懂,他们爱听。风从田间吹过,吹干了你的嘴唇;不停地说话,说哑了你的嗓子。那些小心翼翼的官员们,急忙吩咐下去:快,去打点水来,给大人解渴。
有人匆忙离去,去找最甘甜的井水。你摆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了。
你站起身来,伸手从头顶摘下一个未熟的棠梨,在衣袖上擦擦,张口就咬。周围一片低低的哦呀声。你依然一笑:这棠梨,又解渴又可充饥,好啊。
你重又坐下,招呼大家继续。但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大家看着你,看你慢慢地把那个酸涩的棠梨吃完,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
一个老者面向你跪下,大家也一齐跪下。
你百年之后,那些想念你的百姓,一家一家地凑钱,为你修建了一座祠院,院子里只种下一种树:棠梨树。每当他们想你时,就坐在这棠梨树下,或者闻一闻那清淡的花香,或者摘一颗未熟的棠梨,细细地品那酸涩的味道。
又三千多年后,我来到陕州古城,一切早已经变了模样,唯有那条黄河,日夜奔流,还是你当年的那条黄河。
为你重修的祠院,巍峨典雅,你的名字重新被人想起。在一切都像飞一样的年代,人们又开始怀念坐在树下接见百姓、处理事务、摘棠梨止渴充饥、只愿劳一身而不愿劳百姓的你。
你姓姬,叫奭,你是周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人们叫你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