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女人胖了,村长的女人也更懒了,不说是割草喂猪养羊了,就连猪夜里回来,她也懒得搭理。于是,院子里就弄得乱糟糟,村长的女人就狠下心,找人把猪杀了,把羊宰了,把鸡也一只只烫了。
没了猪,没了羊,也没了鸡,院子就清静了许多,坐在清静的院子里,村长的女人想这回不喂猪、不喂鸡、不喂羊了,以后吃甚呢?甚都吃。村长的女人后来发现,自己虽然不喂猪,可猪肉比别人的多,自己虽然不喂羊,三天两头就喝羊肉汤,自己家虽然不喂鸡,天天都有鸡蛋卖。家里甚都有甚都吃,日子美气得很。
再后来,村长的女人不知村长变啥法子,不仅弄得有吃有玩有乐,而且还盖起了小洋楼。每每坐在小洋楼上看着满村子的景物,她就美气地笑了。笑着笑着,她就想,幸亏那猪,幸亏那猪吃了老耿家的菜。村长的女人一高兴,忍不住骂了句:狗日的猪,真是一头好猪!
村宝
侯德云
爹说:“卡垃房有三件宝,老钟,古庙,破棉袄。”
我记事的时候,古庙已经不在了,只在村口遗落了一地碎砖烂瓦。
我问爹:“破棉袄怎么也成了宝呢?”
爹嘿嘿地笑。点上一锅老旱烟,吧嗒吧嗒抽着,不再理我了。
老钟我认识,村子里的草头王,几百户人家的大事小情,他都有权掺和,谁不认识他呢。
爹常常对我说:“你长大以后,能出息到老钟那个分上,我就知足啦。”
我倒没觉得老钟有啥大能耐。冬天,穿一件打了补丁的破棉袄,抄着手在村子里晃。夏天,穿一件灰衬衫,背着手在村子里晃。他好像整天就这么晃来晃去的,有些年头了,也没见他干出啥惊天动地的大事。
爹瞪了我一眼,说:“小孩丫丫的,你懂个屁!”
为了证明我懂的不仅是个屁,放寒假的时候,我放弃了很多值得一干的事情,蹑手蹑脚盯老钟的梢,想看看他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勾当。
我很失望。一连几天,老钟都躲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围着炉子烤火。炉盖上烙着地瓜片儿、土豆片儿。熟了,老钟便龇牙咧嘴地大嚼一通。大概是嚼舒服了,挺挺腰板,喝几口水,抽一袋烟,偶尔咳嗽两声,或者吐一口痰。有时也到室外去,猫着身子钻进厕所,过一会儿又从厕所里钻出来,两手提着裤腰,望望天,骂一声:“这鬼天气,想把老子冻死咋的?”
天的确很冷。厚厚的雪,压得村子喘不上气来。白天,太阳被冻得脸色煞白;夜里,所有的星星都在不停地颤抖。我盯梢的兴趣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寒冷冻僵了。我想,老钟身上的能耐可能也被冻僵了,等春暖花开时再拭目以待吧。
春暖花开时寒假也结束了,我忙着到学校里去学习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哪有时间盯老钟的梢?
好不容易盼到了暑假。我打消了跟随一头老母猪满村子乱逛的念头,重新盯上了老钟。
我说过,老钟夏天是背着手走路的。早晨、黄昏,他喜欢在村子里转一转。路上的行人,都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老钟点点头,用鼻子哼几声,就走过去了。我看见一个家伙竟然冲着老钟的背影翻白眼。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天有眼,我终于在暑假里见识了老钟的能耐。
村西头的老王家,兄弟俩闹分家,为一只陶罐吵了起来。王老大说这个罐子应该是我的。王老二说这个罐子凭什么就应该是你的?正吵着,老钟走过去了。老钟说,把罐子拿给我看看。老钟仔细打量着陶罐,说,真是一只好罐子,王老大,给你吧。王老大眉开眼笑伸手去接。王老二急了,伸手去夺。叭!陶罐从老钟手里掉到地上,碎了。老钟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可惜可惜,可惜了一只好罐子。老钟走了,嘴角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村西头的小刘,两口子不知为啥操蛋事闹计较。老钟听到叫骂声,匆匆赶来。小刘两口子都说,老钟,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吧。老钟说,好吧好吧。你们先说说,咋回事?小刘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争着摆布自己是如何通情达理而对方又是如何胡搅蛮缠。老钟一声不吭,眯着眼,有滋有味听着。直到树影短得不能再短了,老钟才开了口,这样吧,今晌儿,我不走了,咱们接着聊。老钟瞅着小刘老婆,又说,那个啥,别准备什么了,炖只鸡,再打一斤酒,就成。小刘老婆冷着脸去捉鸡,嘴里嘀嘀咕咕地骂,你这死到临头的货,乱跑个啥?
此后,小刘两口子再也没闹过计较。其他人家,也没了脸红脖子粗的事,连狗发情猫叫春的声音,也几乎小得听不见。
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爹。爹哈哈大笑:“要不怎么说老钟是个宝呢,不服不行,你说是不是?”
我承认,从那个暑假开始,我对老钟有些另眼相看了。
我高中毕业那年,老钟死了。老钟死的当天晚上,村子里有一半的人家,都吵得不可开交,摔盆砸碗,张狂得有些不像话。
爹摇头叹息:“卡垃房没有了老钟,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那个曾经对老钟翻白眼的家伙也说:“老钟这么一走,天真要塌下来了。”
偷车贼
李均
纷纷扬扬的雪终于不下了。
天气干冷,夜色深沉。整个城市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歌厅里面灯火辉煌,外面却是寂静一片。
他蹲在那里,观察了很久。当确信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时,他站起身,假装很随意地走向歌厅门外的一辆轿车。走到轿车旁边,他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手脚麻利地掏出工具干起活来。
轿车的顶部落了一层白白的雪花,下面的车窗都紧闭着,他看不见车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从经验可以判断得出,今天肯定会大有收获的,毕竟这是一辆高档轿车。他有自己的职业敏感。
报警器被拆除了,车门也被打开了。他谨慎地钻进去,微微笑了一下,便发动了轿车。轿车从容不迫地滑出歌厅门口,然后,一掉头驶进了苍茫的夜幕中。他本想把车开到市郊,那里比较偏僻,接手的人也多,但行至半路上时,轿车不知哪里出了毛病,竟然慢慢地自动停下了,任他怎么敲打也无济于事。他气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犹豫了好久,他终于狠下心去,抓起车上放的笔记本和皮包,下车走人。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安全都是最重要的。他是个很理智的人。
但临走时,他还是不舍地看了看后排。刹那间,他差点惊得叫出声来,后排竟然坐着一个人!
他的汗水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看着看着,他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后排坐着的是个孩子,睡着了的孩子。尽管如此,他还是心有余悸,他拎起手边的猎物快速下车,然后,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在人迹罕至的雪地上狂奔起来。但跑着跑着,他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轿车密封得那么严,那个孩子会不会已经被憋死了呀!他掐手指算了算,在自己下手之前,孩子至少已经在车里待了四个小时了。我的天,这么长的时间,可能真的会因为缺氧窒息而死的,怎么做父母的,这么大意!想到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再想别的,他扭头往回跑去。
车还在那里,只是仍无法启动。他把昏迷的孩子从车里拉出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给孩子把脉。脉象很微弱,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呼吸几乎已经停止了。这时,一辆轿车从远处驶了过来,他忙上前招手示意停车,但轿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冷漠地滑了过去。同样的情景,他的眼前不由地就浮现出自己儿子的面孔,“如果儿子还活着,今年也该有这么大了。”他决定不再等了,等也是白等,在天寒地冻的深夜里,谁会愿意停下车帮助一个陌生人呢。他抱起孩子,加速向医院方向跑去。
才下过雪,温度很低,路面已经上冻,滑溜溜的,没跑出几步,他便狠狠地摔了一跤,幸好孩子在怀里揽着没摔着。他怕伤了孩子,便换了个姿势把孩子背在后背上,然后,继续向前跑去。
跑呀跑呀,也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个跟头,终于,他跑进了医院。等把孩子送进急救室之后,他两脚一软瘫坐在了楼梯的拐角处。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由于抢救及时,孩子终于醒了过来。他伏在孩子的病床前,慈祥的像个父亲。孩子问他,“叔叔,护士阿姨说,是你救了我,对吗?”他抚了抚孩子的小脸,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正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两个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进来,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副锃亮的手铐已经铐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想反抗,但一看到孩子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便老实了。孩子的母亲这时也跑了进来,紧紧地搂住了孩子,“儿子,别怕,坏蛋已经被抓住了,你没事了。”
他冷冷地笑,然后被警察押出了病房。房门外,他听到孩子在说,“妈妈,叔叔救了我,他怎么会是坏蛋呢。”他听着,心头一热,眼角竟然有些闪烁。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五年前,他的儿子出了车祸,为了挽救儿子的生命,他跪在路边,磕头求那些经过的轿车停下来送儿子去医院,但直到儿子咽气,他也没能拦下一辆车来。后来,他便做了偷车贼。
最好的投资
楚横声
老黄卖过服装开过饭店,都没赚到钱,去年他一狠心,借了十万块钱开了个网吧,结果被管理部门罚得血本无归,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黄连死的心都有了。就在这时,老天忽然就开了眼,两块钱的一张彩票,让他一下子中了五百万。
这样一笔巨款足以让他过上幸福生活,但老黄是谁啊,他才不想那么没出息呢。男人嘛,一定得干一番大事业。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投资一定要慎重,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观望。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投资项目没找到,他却意外地找到个小情人。小情人名叫丽莎,芳龄十八,如花似玉、柔情似水,跟她在一起,老黄觉得自己都变年轻了。
这天,丽莎跟他说,这样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太累了,让他甩掉他老婆,这样两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幸福生活了。老黄吓了一跳,虽然跟丽莎在一起很快乐,但人不能忘本,发妻怎么能甩呢?他支支吾吾地这事儿急不得,需要时间,丽莎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又撒娇又竖眉毛,把老黄弄烦了,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老黄气呼呼地回了家,把衣服一扔躺在床上,开始动起了脑筋。跟丽莎在一起,不知不觉十来万就没了。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得抓紧时间干点事业了,不过,到底投资什么才有把握只赚不赔呢?正琢磨着,他老婆玉芬在卫生间尖叫起来,好像被老鼠咬了一口。他腾地坐起来,刚想去看看怎么了,玉芬已经冲进卧室,杀气腾腾地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说。”
这没头没脑的是怎么了?自己和丽莎的事儿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啊。老黄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怠慢,急忙说净扯淡,我黄世美老实一辈子,怎么会干对不起你的事情?玉芬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今天给我买什么东西了吗?”
老黄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傻乎乎地说没有。玉芬咬牙切齿地说:“还敢说你在外面没人?这枚戒指是哪来的?”她举起手,指尖捏着一枚小巧的钻石戒指。
老黄的脑袋“嗡”的一声,他认识这枚戒指,是一个月前他买给丽莎的,怎么会跑到玉芬手里?不过,死活不能承认,这母老虎厉害,要是承认了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他镇定地说:“我怎么知道哪来的,又不是我拿回来的。不会是你在诈我吧?”
“还敢撒谎?”玉芬尖叫,“这是在你衣服口袋里找到的,不是你买来送人的,还能是谁钱多烧的塞你口袋里的?”
老黄明白了,丽莎这个臭娘儿们,跟他吵架不算,明明知道他怕老婆,竟然把戒指放在他口袋里陷害他。是不是想让他和玉芬打个天翻地覆,最好是离了婚,然后嫁给他呀?老黄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硬挺,坚持说自己不知道这戒指是怎么来的。玉芬在他身上又闻又嗅又找,可老黄一向小心,玉芬没找到任何可疑的证据,失望之余,狠狠掐了他一顿。
老黄气坏了,第二天他气势汹汹地去找丽莎,问她这么做是何居心。丽莎一口咬定她没做这事儿,老黄大怒,问她说戒指在哪。丽莎拿出首饰盒一看,她愣了,里面果然没有那枚钻石戒指。她想了半天说:“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我放在别的地方了?”可是她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老黄冷冷地看着她翻箱倒柜,见她找不到戒指,说:“别演戏了,我告诉你,我最不喜欢别人跟我玩心眼,从今天起,咱们一刀两断。”
丽莎吓坏了,哭哭啼啼地说:“虽然我希望你甩掉你老婆,可天地良心,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啊,我才十八岁,我哪有那么多心机啊,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求你甩掉你老婆了。”
老黄暗暗高兴,虽然戒指的事儿没弄明白,不过换来这个结果也蛮不错的。再说,丽莎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他心都软得跳不动了,于是他再警告了丽莎一番也就算了。
依依不舍地告别丽莎,回家的路上,老黄觉得后面有人跟踪自己,心里打了个哆嗦,不是招贼了吧?老黄吓得撒腿就跑,后面的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原来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拦住老黄,突然扑通一声给老黄跪下了:“大爷,求求你把我的戒指还给我吧。”
老黄吃了一惊,忙问什么戒指。男孩子可怜兮兮地说:“其实,我是一个小偷,昨天我在街上看见你,就想偷你点钱,没想到钱没掏到,手上的戒指却掉进你兜里了。我想把它拿出来,可再就没找到机会。那戒指值不少钱呢,求求你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分上还给我吧……”
怪不得无缘无故地戒指会跑到自己口袋里,原来是从他手上掉下去的。可是,这明明是丽莎的戒指,怎么会在他手上呢?老黄就问男孩子戒指从哪来的。男孩儿说:“大爷,我跟你发誓,这个戒指真是我自己的,绝对不是偷的。”
老黄火了:“放屁,这戒指是我给我女朋友买的,上面还有记号呢,怎么就成了你自己的?”
“不可能。”男孩子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从我妈妈那儿偷出来的,就因为我戴着太大才会掉下去,保证不是你的。”
老黄糊涂了,问:“你妈妈?你妈妈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在哪儿住?”
男孩子露出戒备的神色,怀疑地看着他。老黄急忙说:“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这样吧,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把戒指还给你。”
男孩子一听大喜,把他妈妈的情况一股脑地说了。老黄傻了,除了名字不对,男孩子说的就是他的小情人丽莎。可丽莎明明才十八岁,怎么会有十来岁的孩子?老黄问:“你妈今年多大岁数?不跟你爸住一起吗?”
“我妈今年三十,我爸早死了。”男孩子得意地说,“但是我妈妈去年做了美容,所以现在可年轻了。前些日子她跟了一个大款,平时都不许我去她那里,她说要多弄点钱让我过上好日子……”
男孩子越说越兴奋,老黄却差点哭出声来,我的妈呀,本以为自己找了个清纯玉女,搞了半天却快赶上自己大了,想想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可转念一想他又乐了:不是一直不知道投资干什么吗?现在知道了,干美容,今年三十明年十八,有赚无赔发发发。
残酷的视野
刘永飞
老白有了新的业余爱好。
现在,每个晚上只要身边没旁人,他总忍不住举起望远镜向周围楼房张望一番。尤其和老婆吵嘴后,他的这种欲望愈加强烈。现在老婆只要跟他一争吵,就会甩门回娘家,他也不去追,随便吧,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呢,反正这日子指不定啥时候就散了。他觉得这世界顶他妈没意思的就数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