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过去,天气越来越热。
国子监偌大一湖,湖上荷花开得正艳。菱角彤红,碧叶连天,这湖大得,一直蔓延到天边。
萧玲珑闷闷,一屁股坐在湖边,趁着歇脚的时候,不由灵魂出窍。
面前的湖,波澜不惊。
半个月,林云清都没有踏进国子监一步。大孝三年,难不成林云清这三年都只守在家里灵堂?
萧玲珑想去看望林云清,但终究还是摇摇脑袋,鼓不起勇气。
科考还有不到一年,监生们一个个疯狂备考的架势,让萧玲珑望而生畏——更有甚者,比如季旭然,不是连烧书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吗?
思考着,萧玲珑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国子监大门,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林府。
守丧期间,这里不能说热闹,但是人多如此,格外的庄重肃穆。
萧玲珑进门,只差一步便又退了出来。
韩远和林云清就在院中池子边,不知在说什么。玲珑眯眼窥测,半天也没看见眉目。
韩鸽在池子另一边玩,一个人正无聊,突然目光逮到萧玲珑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就已经叫出了声音:“萧大侠!”
萧玲珑无奈,只得重新转身。转身先见了林云清,勉强挤出个笑容,神似尴尬。
韩远装作没见,自动转身,径直去了林家客堂。
林云清望着韩远的背影,讪笑一瞬,抬头问候萧玲珑:“好久不见,萧助教可好?”
“好,很好。”萧玲珑大声,漫不经心。
林云清轻轻嗓,看别处,转头又想起一句:“对了,你近来有无去韩府?韩远一病半个月,听说同窗们都去看望了。”
萧玲珑琢磨了一会儿林云清的话,冷颜笑道:“我没去。”
林云清将脸看向一边,“助教请进我家客堂一坐吧。”
“不用了!”萧玲珑看不了林云清的冷落,心慌难以自控,转身摆摆手:“知道林兄安好,我便放心,玲珑就此告辞!”
林云清背后无声,拱手相送。
一路只觉丧气,萧玲珑真没想到,去了林府,能赶上这种时机——韩远和林云清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冤家,自己不是和林云清一派么?那么,韩远不是和林云清这“隐居派”是对立派别么?怎么现在居然走在一起?
林家客堂。
处处朴素,红釉彩瓷瓶已经收起,一切从了素色,清冷肃静。
韩老太君携着韩府夫人小辈们来拜访慰问,探望林夫人。韩远和韩鸽也算作小辈,同来慰问。
韩夫人特意带来名贵补品,送予林夫人,叫她补补气血;林夫人欣然接受,两下相见若双子姐妹,谈吐间亲密无间,尽是些贴心话儿。
韩远进了客堂里,悄悄坐在角落,没有惊扰姨娘们的谈话,抬眼却发现老太君正看着自己。
老太君那双眼,凌厉的很。
“我家老爷这事,怨不得别人,就是命啊,还真辜负了圣上的一片苦心!林家以后,暂且难为朝廷效忠尽力,却还是受着圣上的恩宠,我们林家人过意不去,无以为报啊!”林夫人有些激动,拉着韩夫人的手,涕泪皆下。
韩夫人语气安慰却笑得从容满意:“这些都是大司马应得的,妹妹不必过意不去。”
重孝期间,林家人主仆清一色黑白素衣,举手投足间都格外小心,生怕闹出动静,成了对林老爷不敬的举动。
韩府的人上门,也没多做喧嚣,只是夫人们谈谈天。林、韩两家夫人都是出了名的贤妻内助,此次谈话必定和谐无比。
韩家人告辞,出门见小鸽子正在和林云清在院中折纸。
韩鸽恋恋不舍道别林云清,拿着一大堆纸折的什物离开了林府
“恭送韩老太君,韩姨娘。”林云清随着母亲一同送客,冲每个人都恭敬微笑,包括韩远。
韩远低头,看了看韩鸽手中抱着的手工折纸,隐约看见那折纸背面透着淡淡墨迹。
送走韩家人,林夫人柔和的面容倏然冷若冰封,转身径直自家灵堂。
“娘,”云清见林夫人情绪不对,上前跟上:“明天我还是回国子监上课吧。”
“嗯。”林夫人没有回头,也没看儿子。
林云清依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娘,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夫人根本不理儿子,只到了灵堂,对着林湛的牌位,一下跪在蒲团上:“老爷,您都听见了么,韩府又来耀武扬威,连女人都敢来欺负我们了!”
林云清眉间蹙起,大概知道林夫人指的何事。
果然,林夫人开始叨咕:“你手下的兵权,皇帝就这样拨给韩家老大了,那个韩昆,凭什么文武双权在手?老爷,您是冤枉的,现在事情很明白,分明是哪个韩昆从中作梗,害了您,就为了您手上的兵权,一定是他害您……”
“娘!”林云清听不下去,打断问道:“皇帝将爹的兵权拨给韩广了?”
林夫人回头,怒视其道:“你以为?咱们林家的势力……”
“娘,”林云清面色越来越差:“我明天还是回去国子监上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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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儿,方才林家好像来客人了,怎么没进客堂坐坐?”韩老太君轿子中双眼半睁半闭眯成一缝,韩远在一旁给他打着扇,手不禁抖了一下。
“方才是萧助教来,也没说什么。”
“是看你在,才没说什么?”
韩远垂眼,抿下唇:“孙儿不知。”
“萧助教……是不是在我们府上留宿过?”韩老太君捏动拇指上的玉扳指,顺便提起那个萧玲珑。
韩远道:“正是。”
“那姑娘,没什么心计。”
韩远倒吸一口冷气,“奶奶,萧助教是男人。”
“哦?”韩老太君转头看着孙儿,一拍脑门禁不住笑了出来:“我刚才说什么了?”
“您说萧助教是姑娘。”
老太君闻言,朗声笑得气息都不够用,眼泪直流,完全不顾一旁面色僵硬的孙儿,边笑边拍大腿:“老咯,不中用了……哈哈哈……”
“老咯,”韩远饶有兴致地跟了一句,细细品味这其中的含义,旋即也是一笑,笑出无限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