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村纪事8
阿妈走到了青溪河边的枣树旁,夜风吹很得大,水面荡起了波澜,河底深处一个黑影缓缓地从河底升起,脑后还涌着血水,青溪河面渐渐地变得通红,河面上突然伸出许多的小手,重复地做着在河里溺死前的动作,空气像是被冻结一般,一个哭诉声在河中响起,阿妈的脖子被一大搓头发缠住,紧紧张地勒着,阿妈用手拼命地去拉,但于事无补,她的眼神渐渐地失去了神彩,手低垂了下来。女鬼在阿妈上空飘着,血水凝成水雾向四处散去,阿妈和女鬼同时消失了,空中传来悠悠道,我带你回家,回吧。
阿妈,你在叫我吗,我不要死,阿妈我好怕啊,我死了吗,呜呜呜,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我手举在半空抓来抓去。
忽然一阵灯光亮起,我赶紧用手挡住眼睛。阿妈笑骂道,没开灯啊,你个傻鸟,黑不溜湫的,你看啥子看,你又不是孙悟空,金睛金眼,真是的。别哭,别哭,车明乖,阿妈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嘛。你这孩子,阿妈叹了一口气,怎么老是做恶梦啊,你呀整天跟着金多在外面野,都想些什么事都,一个小屁孩,整得跟老大人似的,阿妈絮絮叨叨道。
阿妈说得太快,我脑子迷迷糊糊的,我擦了擦眼睛,看着眼前的阿妈,不由惊道,阿妈,你怎么这么年轻啊。
阿妈捂着嘴笑道,拍了一下我的小脑袋,我说你呀,这么小就油嘴滑舌的,起床就拍阿妈的马屁,你个小鬼,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眼前的阿妈不过二十出头,梳着一对小辫子,穿着一条黄色的裙子,可爱极了。可是你真的变年轻了吗,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皱起鼻梁,以示不满。
哟哟,你个小屁孩,想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来攻陷我,告诉你没门,阿妈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不受你这一套,尽管你说得我很开心,阿妈捂着嘴喔霍霍地笑了起来,她忽然对着我眨了眨眼道,小鬼,是不是想要阿妈给你买糖饼,话说你小子把家里牙膏挤了,拿去换糖饼这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话说那个年代,牙膏和玻璃碎片是可以换糖饼的,那可是我们那一代人最开心的回忆了。
阿妈看起来很开心,买糖饼这事阿妈准了,谁叫你说我年轻了,尽管说得很客观,千万不要四处传播哦,喔霍霍喔霍霍。听着阿妈的笑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阿妈年轻时也是个不要脸的主,我心里暗道。
不对阿,阿妈现在早把辫子给剪了,这个阿妈还留着小辫子,这不科学呀,我纳闷道。
这是阿爸的房间,自从阿爸走后,好久没有打开过了。现在却焕然一新,他和阿妈结婚时的革命照还挂在上面,我走到一个梳妆镜前,被眼前的镜像惊呆了,我喃喃道,难道说,不会吧,难道说我现在才四岁,我呆呆的站了起来,猛得拍着脑袋,我他妈的不是又在做梦吧。阿妈吓得赶紧过来抱着我,干啥呀,你个傻小子,又怎么啦,我的个天啊,阿妈抱着我不放手,有事和阿妈说,她哪知道,我现在欲哭无泪啊,想我是堂堂的大学生,阿妈还给我嘴里塞个奶嘴,我羞得差点没背过去。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传了进来。
阿珍,阿珍,你在吗。
哦哦!孙婶来了,阿妈赶紧把我放下,来了来了,我能感觉阿妈的中气十足的,隔着十条街都能听见,绝对围村一霸啊,为什么我老感觉阿妈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说车子啊,他呀,跟车明一个样,阿妈瞪了我一眼,老是不让人省心,我也不知抽了哪根筋跟了他,这不,大晚上又跟狗子不知道上哪飘去了,阿妈略有不满地道。
这样啊,没事没事,我也就过来蹭杯水喝,没碍着你吧。
说哪样话干嘛,孙婶,多多来,我欢迎您还来不及呢,请还请不来呢,阿妈端着杯水道。
孙婶刚坐下来,我早已呆呆地一动不动,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感觉对孙婶的愧疚,失去孙婶的痛苦,我心理的话还没来及对她细说,我的眼泪在眼眶翻滚,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孙婶呜呜地哭了出来,死也不肯放手。
孙婶吓得手忙脚乱的,不断拍着我后背安抚道,哭啥子哟,你这个娃,咱哭得这么惨呢,我发现孙婶旁边有个小女孩也吃了一惊,她长得真好看,眼睛透着水灵。
阿妈疑神疑鬼地道,这会功夫就哭了三次,婶子,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孙婶总是喜欢牵着我的右手,对着阿妈说道,这孩子,水灵着呢,没事,精气神十足,不用大惊小怪,她拍我的手背,是不是怕婶子走了呀,哈哈,没事,孙婶没那么快走,这不,孙婶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和你玩,他呀叫黄玉香,我估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OH,卖瓜的,这世界是什么鬼,我随口崩出一句英语。我小时候就见过香香嘛,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露出一副痞相,你个小娘皮长大了故意接近我,欺负我欺负地很爽是吧,身为男人的我,我的尊严今天就要从你身上找回来,我心中暗道,我不由地握了握拳头,小香香吓得猫在孙婶的后背上。
卖瓜干啥,香香是我契的女儿,这孩子也命苦,车明啊,婶子告诉你,可不能欺负你女孩子哦,不然长大了你会吃亏的。
我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见到香香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我叹了口气。
阿妈和孙婶看着我的表情直发笑,这小子,一会像个鬼灵精,一会怨声载道的,真不知道在想些啥。
带香香去屋里吧,里头有几个糖饼,阿妈藏在柜里,带香香去吃吧,你个小鬼。
我没精打彩地带着香香进屋里去,以我现在的智商,如果不知道这是阿妈故意支开我的话,我估计就个二百五了,我拿了糖饼给香香吃,香香很听话,这年头糖饼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紧俏食品,我见她坐上凳子上安静地在吃,赶紧把脸贴在门上,偷听阿妈和婶子的对话。
孙婶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我的房间一眼,感伤道,香香这孩子命也挺苦的,她是个孤儿,我在乱葬岗上捡来的,咱围村的人造孽啊,多好的一个女娃啊,那性格就跟车明一个样,长大了搞不好和车明还是一对呢,是吧!我感觉有点不太自在,孙婶这句话好像是在对着我说的,不过香香也身世也真是惨呐,和我在一起那么久,我从来没有见她提过她的父母,原来是这个原因。想想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吧,居然连这些事都发现不了,我感到很自责。
阿妈心里一紧,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孩子的事孩子去想吧,我也觉得香香挺好的,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孙婶嘿嘿一笑,村里人都知道我是石女(农村的说法是不能生育的女人),我这张老脸呐,孙婶微微一红,也遭了不少罪呢。
阿妈正色道,婶子,现在整个村子乱着呢,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现在开始又斗那个封建迷信哩,老爷子我让他少弄点,反而把我骂够呛,车子也是那种人,一粘上鬼事,好象狗见到屎一样,扯都扯不开,我现在算是看清了,这两父子就一个德性,阿妈慌忙地看了孙婶一眼,婶子我不是说你啊,阿妈尴尬地道。
孙婶并不介意,他摆了摆手道,阿珍啊,那你迷信不?介不介意婶子帮你看一看。
阿妈爽朗一笑,谁不知道婶子是村里的活菩萨,你能帮我看看,我正求之不得呢?我还想让你帮车明看看,这小子,整天神神叨叨地,我都怀疑这小子中邪了。你不知道,今天找了他一天,居然在车子的皮夹子里睡着了,害我在外面腿都走断了,你说气不气人。
你呀,瞎操心,来,婶子帮你看看,说得不对的你可不能生气哦,我在门外听着,总觉得孙婶意有所指似的。
你就放心说吧,婶子,看你绕来绕去,我总感觉身上有事,你可不能吓我啊!
哪能呢,坐下,来让婶子看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