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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菊花刀

吴为喜欢在菊园里发呆。阳光从很高远的地方跌落下来,阳光让吴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目光在花花草草间变得飘忽不定。吴为坐在菊园的田埂上,被满园的菊花包围着。那些花儿,像是埋伏着淹过来似的,有那种想要把吴为给整个儿淹没的味道。吴为喜欢这样的淹没,吴为在心里说,来淹没我吧,淹没我!天气已经转凉了,那些菊花的清香在园子里飘来荡去追逐和嬉戏,像一群孩子。吴为的手指间转动着一把闪亮的小刀,那是一把用旧了的手术刀,闪着白光。是吴为用熟了的刀子,他喜欢亲近这把锋利的小刀,刀的光芒能带给他快感。他总是以为,刀的光芒,能够顺利地切开一些什么。

吴为是踏着晨雾来的,像踏着一头惊恐逃窜时的小兽的尾巴。进菊园的时候,他听到满园的杭白菊都轻轻笑了一下,很柔情地。吴为也笑了,他呆呆地站着,运动鞋已经被露珠打湿了。这时候菊园的院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吴为的面前。女人笑了,轻声说,你又来了?女人叫黄小菊,是菊园的主人。黄小菊是来采杭白菊的,十一月是白菊收获的季节。黄小菊喜欢这个季节,喜欢听白菊们离开枝头时叽叽喳喳的声音。黄小菊的耳朵,其实是听不到声音的。黄小菊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病好的时候,耳朵却听不到声音了。有人放爆竹时,她能看到爆竹在半空中粉身碎骨的样子,像一朵花的花瓣被突然撕开,却听不到一点儿声响。黄小菊已经二十六岁,二十六岁对于女人来说,怎么样也算不上是青春年少。但是黄小菊的微笑却是动人的,这是一种女人味的动人。吴为笑看着她,低低地说,我真想抱抱你。吴为看到黄小菊点了点头,但是他知道,黄小菊其实什么也没有听到。

吴为收起那把小刀,帮着黄小菊采杭白菊。吴为和黄小菊并不熟,一个是晨起散步走路的医生,一个是菊园的主人。吴为不时地和黄小菊说话,他称黄小菊为黄小菊同志。他说黄小菊同志,我昨天晚上去看了一场叫《十面埋伏》的电影,张艺谋应该把你的菊园作为片场才对。飞刀门的那些飞刀,如果在菊园里飞来飞去,该有多美。黄小菊没有说话,仍然只有微笑。吴为看到太阳出来了,他抬腕看了一下表,把手里的一捧菊花扔进黄小菊的提篮里。然后他举起手来闻了闻,花的香味钻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像第一次颤巍巍地搂住初恋女友的小腰一样。吴为说,我走啦,我要去上班的。黄小菊笑笑。吴为说,我走啦,迟到要扣奖金的,奖金很重要,你知道吗。黄小菊仍然笑笑。吴为也笑笑,他突然伸出手,捏了一下黄小菊的鼻子,黄小菊的脸一下子红了。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眉眼含笑地看了吴为一眼。她的笑容触动了吴为的某根神经,令吴为在黄小菊面前,呆呆地站了一分钟。然后,他离开了菊园。离开以前,他采了一些菊园四周养着的各色菊花,那种茎细长的,花细长的,色彩各异的,秋菊。

吴为捧着秋菊回到他在梅花碑的家。他把那束新鲜而清香的秋菊放在了客厅里的施坦威钢琴上。然后他就在钢琴边静静地站着,像是默哀一段远去的爱情。钢琴盖上积满了灰尘,吴为不想去擦,他想看看钢琴上的灰尘越积越厚的时候,自己的心上会不会起一个茧。他想心上起茧的时候,是不是心就不会疼痛了。心不会疼痛了,是一种幸,还是一种不幸?小麦离开了他,小麦是他的妻子,她不是很漂亮,但是身材姣好,笑容纯正,优雅性感。小麦是浣江小学的音乐教师,她收了几名学生在家里练琴。小麦后来和一个叫大康的学生家长走了。大康是个小老板,开着一辆帕萨特。大康请小麦喝过咖啡吃过饭,还聊过几次。有一天小麦在整理自己衣服的时候,吴为悄悄地走到小麦的身后,轻声说,小麦,你要走了吗。小麦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小麦说,其实你什么都觉察到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为什么不肯和大康斗一斗,你还算是一个男人吗。吴为说,小麦,没有用的,你的心拐了一个弯了。小麦说,心拐了一个弯,就不能再拐回来吗。吴为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小麦整理好衣服,看着小麦提着包离开。离开家门的时候,小麦站在门边,对吴为说,吴为,你是一个懦夫。然后,小麦关上了门。门里面只有吴为一个人了,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然后,慢慢地蜷缩在地板上,扭成一团麻花。一会儿,吴为的额头上就满是汗珠,吴为说,我不是懦夫,我是坚强的。

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吴为和小麦很顺利地办了离婚手续,小麦什么也没要,就连心爱的钢琴也没有带走。小麦想,带走钢琴就等于带走记忆,带走记忆就等于不能对吴为挥剑忘情。从法院门口出来,小麦哭了,她在阳光下用双臂环抱自己的身体,酣畅地哭着。吴为没有哭,吴为走到小麦身边说,小麦,我记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每天都要见一次面。小麦的哭声就更响了。吴为说,小麦,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所以,最好别为爱情承诺什么。就像我们两个恋爱时,不是都有过承诺吗。现在想来,多么傻啊。吴为又说,小麦,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会难过。

我得赶去上班了,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迟到要扣奖金的,再说今天还有一个手术在等着我呢。吴为离开了,小麦却还在原地耸动肩膀哭着,一直哭到一辆帕萨特开到她的身边。小麦上车的时候,车里的大康说,小麦,不知道我们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这时候,一片手掌大的黄叶从路边的枝头掉下来,掉到车窗上。小麦的视线就一直被黄叶阻挡着,小麦想,爱情有没有叶片,如果也有的话,那么,今天对于她来说,是一次落叶。吴为站在钢琴边,他看着那束美丽的菊花发呆。菊花像一个娴静的女人,躺在琴盖上,像是要睡着的样子。吴为想,你要睡就安心地睡着吧。吴为的目光抬起来,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镖靶。他喜欢在家里投飞镖,后来,他把医院办公室里收藏的那些手术刀带回了家当飞镖用。那些手术刀仍然锋利,练到后来,吴为可以三刀齐发。这时候,吴为就异常地开心,他想到了一个叫叶开的飞刀客,还想到了飞刀高手李寻欢,当然,还有一部他刚看过的电影《十面埋伏》。飞刀门的刀客们,飞刀嗖嗖,像蝗虫破空奔飞。骑着自行车去人民医院上班的路上,吴为的耳畔就老是响着嗖嗖的声音。吴为喜欢这样的声音,所以他的脸上就漾起了笑容。吴为是人民医院脑科的业务骨干,尽管他的职称并不高,但是许多高职称的同事,还得求教于他。吴为想到这件事就心底里暗笑,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现象。吴为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走进医院的大门。这时候吴为抬眼看到了头顶上灿灿的阳光,吴为就想,飞刀,阳光像一把把飞刀。

吴为走到门诊大楼的大厅时,看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挂号窗前举着一张发票高声叫嚷。他的唾沫星子飞溅了起来。有几个人傻呵呵地包围着他,主要是想听他在嚷些什么。吴为停下了脚步,他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想自己多么像一枚出现在大厅里的一动不动的钉子。男人在说医院乱收费,多收了他一些钱。男人举着发票像举着罪证,他起劲地叫嚷着,说要找领导。收费窗里的女职员涨红了脸,她跑了出来向着男人道歉,但是几个人拦住了她,他们大笑着,他们想要看看事情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吴为走了过去,吴为在那个男人面前站住了,笑笑说,你想干什么?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把男人和吴为围了起来,像汹涌而来的潮水。男人愣了一下说,你是谁?吴为说,我是吴为。男人说,吴为是谁?吴为说,吴为是个医生。男人就冷笑了一声,男人说你是医生你当然为医院说话,我想你们赔偿,我要你们道歉。你们医生一个个只知道开高价药,收红包。你们医院,简直就是地狱。男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面容就略略有了狰狞的味道。吴为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低低地说,你别再叫了,好吗?男人说,为什么不让我叫,我就是要叫。

吴为说,你多像一条叫嚷着的狗啊,你知道医院需要安静吗,有事你可以找院领导谈的,今天我不想你在这儿叫。所以,你赶快停住叫声,因为,你再叫的话,我就要揍你了。男人一下子愣住了,旁边有人在起哄,大家都在笑男人的软弱。男人有些受不了,男人终于还是叫了,男人说,我就是要叫。

男人的话音刚落,吴为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把男人给提了起来。吴为的脸涨得通红,嘴唇抖动着,他耳朵里塞满了乱糟糟的声音。有许多力量,在他的体内像一条条蛇一样颤动着,想要钻出来。他想,我该打他左边的脸还是右边的脸,他想,我是不是该把口袋里偷偷藏着的手术刀拿出来,把男人的嘴巴给割开。院长站到了他的面前,院长背后站着老院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院长说,把手放开。吴为没有松手。老院长说,小吴,你把手放开,医生不能这样做的。吴为把手放开了,放开的时候他把嘴凑到男人耳边说,你要让我看到你再这样嚷,我一定把你个鸡巴蛋给拧下来。这句话轻得像一枚针,扎了男人的耳膜一下,男人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个医生居然可以像黑社会那样对待他。吴为离开了人群。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老院长在不远处看着他,老院长退休了,返聘在医院门诊部上班。老院长心里想,吴为,转身。吴为果然就转过身子来,他们的目光碰了碰,他们的目光中,都含着那种温暖的笑意,但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吴为来到了办公室,换上白大褂。然后,吴为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菊花茶。那是黄小菊送给他的。黄小菊说,这是我自己晒的,你尝尝,清热解毒的。吴为那时候站在菊园的门口,他没有推托。他看着黄小菊的笑脸说,真想抱抱你。黄小菊当然没有听到,黄小菊只是把身子一扭,隐进了菊花丛中。吴为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白菊在杯子里舒展开身子,像章子怡在《十面埋伏》里跳舞一样。吴为想,菊花真像是一群女人,她们会降男人的火,她们有着曼妙的舞姿。他就看着菊花们在光影之间的舞蹈。白菊们舞蹈了一阵,大概是舞得累了,所以缓缓下沉。看了很久以后,他突然想,今天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比如早上去了菊园,比如一到医院就和人吵架,比如,比如现在突然想,今天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在医院里,有很多人生,也有很多人死。医院是个生生死死的地方,医生,就是看着人们生生与死死的那些人。

果然出了事。一场车祸。一个司机把小车开到了一辆大卡车的肚子底下,小车被压扁了,扁得像被锄头敲过一记的蛇头一样。警察和医生用气割割开了车子,把那个同样被压扁的司机像拉面条一样拉了出来。匆忙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护士小安走了进来说,吴大夫,刚送来一个病人要进行手术,值班副院长考虑到值班的主治医生可能吃不消,说让你动手术。吴为喝了一口茶,他喝出了菊花茶里隐隐的甜味。吴为说,如果你想喝菊花茶的话,可以在我这儿拿一点的。护士小安以为听错了。吴为接着说,准备手术。

吴为戴上了口罩,穿上了手术室的专用服装。助手站到了他的身边,护士手中端着器械盘。在无影灯下,吴为看到了那张压扁了的脸,压扁了的脸其实就是大康的脸,其实就是小麦现在的丈夫的脸。吴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手缓慢而沉着地伸向了器械盘。刀子是锋利的,吴为对刀子有着天生的兴趣和敏感,他喜欢那种切割时的锋利感。大康的颅骨被撞碎了,颅内充血。大康的颅骨需要暂时被拿掉,大康的生命,现在操纵在吴为的手里。刀子是锋利的,刀子是锋利的,刀子是锋利的。吴为这样想着,缓缓举手,果然,看到锋利的刀子切开皮肉,像是一辆摩托艇破浪时划开了水面。

吴为从手术室出来。他在水池边洗着手,他洗手的时候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他已经在手术室里待了八个小时。他有些累,他累得想睡上一觉。身后的休息椅上有一个人,吴为仍然专心地洗着手,边洗手边头也没回地说,伤势有些重,要看情况。开车怎么可以开一百五十码呢,就是高速公路上也不能开那么快,难道想用汽车开出飞机的速度?你别多想,等候消息。那个人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吴为仍然头也不回地说,除了你,还有谁。我猜你哭都哭不出来了,你只会流泪。那个人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喑哑,像是从地底里发出来似的,像一种捂着被子后才会有的呜咽。那个人说,你怎么知道。吴为说,因为,你爱他。就像爱生命一样。我还知道有许多爱是没有原因的。比如他,除了钱比我多,其余的都不如我。而你不是爱钱的人,所以,爱是没有原因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吴为仍然在洗着手。吴为居然洗了那么久的手。吴为洗完手,拿纸巾擦着。擦手的时候吴为说,小麦,你不要难过,你难过等于我也难过。手术还得再做好几次,这个医院里,我想没有比我水平更高的人,所以你把他交给我吧。小麦没有说话。小麦后来从休息椅上滑下来,滑倒在地,像一堆软软的美丽的泥。她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的眼睑明显地被眼泪浸得肿胀了。小麦的姿势,很像是跪在吴为面前的样子。小麦说,你恨他吗?吴为点点头又摇摇头。小麦说,什么意思?吴为说,点头是因为如果说不恨他,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如果说恨他,我实在没有一丝恨意。小麦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只红包,她把红包递给了吴为,说,你收下,据说医生都收红包。吴为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在很久以后,吴为才缓慢地伸出了手,接过了沉甸甸的红包。

吴为离开了小麦,吴为转身的速度很快,然后决然地向前走去,走出了军人才会有的步子。小麦仍然跪在原地,也许不是跪吧,她只是虚软了,从休息椅上滑下来的。而令小麦失望的是吴为居然没有扶一扶她,她以为吴为会扶她的,她以为吴为会向她表态,一定尽力救治大康。但是吴为什么也没有说。吴为走了,留给她一个很长的背影,长得像一只从遥远的地方伸过来的手。

吴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儿。他不想回清冷的家,他最后去了菊园。菊园里他仍然见到了黄小菊同志。推开篱笆门的时候,黄小菊回头看到了吴为。黄小菊给了吴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菊花们的香味本来是在发呆的,但是发现他以后,就从四面八方向他奔跑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吴为就牵着一路的菊香,走到黄小菊的身边。吴为说,黄小菊同志,我帮你采白菊花吧。黄小菊没说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吴为,目光里有一种淡淡的关切。吴为又说,你的眼睛也真够美了,但是为什么你的耳朵会听不到。我告诉你,今天我收了我前妻的红包,是因为她现在的老公遇上了车祸。我看到她在休息椅上流泪我就难过,收红包的时候我非常想骂她一顿。她明明知道我以前从不收红包,她等于是在抽我的耳光。她是我前妻,应该相信我的。就像我相信她离开我嫁给大康,是因为爱情一样。黄小菊同志,我收下红包,是为了让她相信,我一定会好好地尽力地替她的老公手术的。其实就算她老公是我的杀父仇人,只要他是我的病人,我也一定不会有半丝马虎。黄小菊同志,你听不到我在和你说什么,但是我实在想说出来。我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不可以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话。

黄小菊不时地看看吴为,她知道吴为在说话。黄小菊终于笑了起来,她停止了采菊,把篮子挎在腰间,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黄小菊说,你在说什么呀。吴为说,我在说你很漂亮,我真想抱你一下。黄小菊指了指面前的一块空地。吴为点点头,他找到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黄小菊。黄小菊说,写得真好。吴为看着黄小菊,又写了下面几个字,我真想抱你。黄小菊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把脸扭向了另一边。这时候,吴为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额上,沁着细碎的汗珠。而他的手在口袋里一触,触到了用厚纸包着的一把手术刀。手术刀安静地躺着,在菊花香里回忆它游走于病人皮肉上的往事。

吴为站在客厅里的施坦威钢琴旁边。那小束的菊花已经枯萎,像一个昨日美人一样疲惫地躺在琴盖上。吴为对着那枯菊说话。吴为说,没关系的,根据观察和我的个人经验,他只是暂时昏迷,过些天能醒来。但是我不敢保证的是,他可能失忆。这时候小麦站在钢琴的另一边,她咬着嘴唇,微笑着说,这是老天的安排,我认命。离开你一个月就遇到这样的事。

吴为把目光从那束小菊上移开,他在想,小菊也有生命,小菊曾经鲜艳和美丽,但是现在变得枯败和灰黄,多么像人生。吴为的目光跳过琴盖,落在小麦的身上和脸上。吴为说,小麦,你瘦了。小麦说,不瘦才奇怪呢。小麦的手指头从琴盖上爬过来。琴盖上满是灰尘,所以琴盖上留下了一串猫的足印般的印记。小麦的手指头爬过了琴盖,爬到吴为的手掌里。吴为的手掌平摊着,温而不厚,是一双适合做手术的医生的手。吴为把掌心收拢了,紧紧握着,对小麦说,小麦,你把我当成你娘家的亲人吧。这句话其实像是一颗温软的子弹,一下子呼啸着奔出枪膛击中了小麦的软肋。

小麦的手慢慢地从吴为的手掌里滑了出来。小麦离开了吴为一个人的家。小麦的身影,在吴为的视野里不停地晃动,终于化成一个虚幻的影子。吴为闭了一下眼,当他睁开的时候,小麦已经不见了。

吴为再次去菊园的时候,菊园的篱笆门关着,园里是安静的各种各样的菊花,她们在秋风里身姿款款。她们看到的是一个熟客,这个熟客没有找到黄小菊同志,这个熟客在站了一会儿以后,悄然离开了。

吴为在医院里见到了黄小菊和黄小菊的妈妈。吴为称黄小菊的妈妈为黄妈妈。黄小菊因急性阑尾炎被送进了医院,所以吴为是在病床上看到黄小菊的。黄小菊仍然像一朵菊花一样笑着,她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吴为。黄小菊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医生,我看你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就想你是干什么的,想来想去只能是个医生,现在我果然看到了穿白大褂的你。吴为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歪着头笑,他说,好好养病,早一天回你的菊园去。杭白菊不能错过采摘的季节。黄小菊的耳朵听不到,但是她仍然拼命地点着头。

吴为每天都要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康那儿,一个是黄小菊那儿。在黄小菊那儿,他逗留的时候会长一些。有一天黄小菊很轻地问他,她送了五百块钱的红包,是不是够了,如果不够,她会过意不去,会让妈妈再送一只大母鸡去。吴为很悲哀地笑笑,点了点头。吴为点头的意思是说,够了。吴为其实什么话也没有说,吴为后来陪着黄小菊下军旗。黄小菊二十六岁,却单纯得像一个孩子。吴为喜欢她的单纯,吴为想,如果她嫁给自己,自己会感到幸福。尽管黄小菊是城郊的,尽管黄小菊不会弹钢琴,只会种养杭白菊。

吴为下完棋就来到了医生办公室。这儿和他工作的地方不是一个病区的,但是他认识收红包的那个医生。医生的名字叫那人。吴为说,那人。那人正在看一张报纸,正和同事们说,又一个贪官被枪毙了。吴为说,那人,你出来一下。那人就走到了走廊上。吴为盯着那人的脸看,把那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吴为从口袋里抽出手,在那人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说,那人,你还好意思说报纸上的贪官?要是让你去当那个官,你早就该毙了。那人说,是啊,咱们都是贪官,不贪白不贪。那人嬉皮笑脸的,以为吴为和他开玩笑。吴为说,站好,我可没和你开玩笑。那人一下子愣了,把手搭在吴为的脑门上说,你怎么啦哥们。吴为说,你收红包了?那人看看四周,说,你疯了哥们,你就为这事找我?现在医院里可查得很紧的,你别让我那人丢饭碗。吴为说,你把钱拿出来!那人愣了,说,你凭什么?吴为说,凭我是个人。那人说,就你算个人,我们不算人?吴为说,你现在这话,就不像是人话。那人说,我就不给,看你怎么着。

吴为低着头,看着走廊的地面。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咆哮了,他妈的,你那人不把那个红包给我退回去,我就一刀子把你给捅了。办公室里的同事奔出来,他们看到了那人正在颤抖着手掏钱,而吴为手里举着一把亮闪闪的手术刀,嘴唇被咬得发紫,身子不停地颤动着。那人把一些凌乱的钱塞到吴为手里,边向同事们轻声解释,他疯了,看样子他疯了。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等到老院长来的时候,同事们才散了开去。老院长和吴为一样,也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老院长的头发,像一丛盛开的白色秋菊一样。吴为就笑了起来,说,院长,你的头发像菊花一样。老院长也笑了,说,吴为,等你再过几十年,头发也会像菊花一样。老院长不再说话,好久以后,他用目光拍了拍吴为的肩膀,仍然什么话也没有说,收回目光,走了。

吴为来到黄小菊的病房,把钱塞还给黄小菊。纸币上别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同事为了让你对他的手术水平放心,才先收下了钱,现在他说要还给你。黄小菊正在病床上睡觉,吴为把钱放到她的面前时她醒了过来。她看到了钱和纸条就在离鼻尖不远的地方,然后她抬头看到了身边站着的吴为。黄小菊的大眼睛闪了一下,又合上了。她没去碰钱,也没去碰纸条。她只是说了很轻的一句话。她说,吴医生,你何苦。

黄小菊下床了,黄小菊走路了,黄小菊出院了,黄小菊只在医院里待了七天,七天以后她和吴为一起出现在菊园。黄妈妈说,别去菊园,菊花我会去采的,你身子还虚呢。吴为却说,让黄小菊同志去吧,我为她的健康负责。吴为就和黄小菊一起去了菊园,一起在无力的阳光底下采摘着杭白菊。

黄昏的时候,黄小菊要和吴为一起离去。在篱笆门前,吴为一把抱住了黄小菊。黄小菊挣扎了一下,就闭上眼睛不动了。吴为说,你是一个像菊花一样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适合娶你。你嫁给你的菊园吧,你嫁给满园的菊花香吧。黄小菊什么也没能听清楚,但是黄小菊的耳朵能感受到吴为吹出的热气。黄小菊的脸一直红着,像是在燃烧的样子。吴为后来慢慢地放开了她,吴为一步一步慢慢地后退,慢慢地离开了。吴为离开的是菊园的黄昏,吴为一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油画。黄小菊就站在油画里,她的掌心翻转朝上搭在额角,她用这样一种村姑的姿势眺望着吴为的远去。

大康已经醒了,大康昏迷了很多天。大康已经缺失了部分记忆,他能记得起儿子,但是他记不起小麦了。吴为去大康的公司找小麦,小麦已经离开学校替大康打理公司里的事了。瘦了很多的小麦对吴为说,是不是上天安排的,我离开你,你仍关心着我。我跟了他,他却不认识我了。吴为很哑地笑了一下说,他没出事前,我总是矛盾着要不要找他打一架,不是想挣回你,是想让我痛一痛,也让他痛一痛。我真想揍他一顿,怎么从来不为别人想就拐跑了别人的老婆。要是人人都拐别人的老婆,那,不是全乱套了吗。但是他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刀子打开了他的头部,我才想,生命真弱小,它不能轻易触碰。我的刀锋只要在手术时一转,你就见不到他了。后来小麦走到吴为身边,说,你抱抱我,我感到累也感到冷。吴为就伸出了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前妻。小麦说,是不是和以前抱我时的感觉不一样了。吴为说,是的,我现在是对朋友的一个拥抱,以前,是拥着我的爱人。心情不一样,性质也是不一样的。小麦说,你不用说得那么明白,我不会赖上你。吴为没说话,只是笑,轻轻拍着小麦的后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入睡。小麦后来抬起了头,说,你有女朋友了吗。吴为说,让我想一想。吴为想了很久以后,才说,我有女朋友了,我的女朋友叫黄小菊,她开着一大片的菊园。我在喝的菊花茶,就是她送我的。小麦不再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后来,小麦离开了吴为,坐到她的老板椅上。这时候吴为突然发现自己很像是一个小卒而小麦实在像一个老板。落地窗外,是一条穿城而过的江。以前吴为和小麦谈恋爱时喜欢在江边走走,等到热恋了,他们喜欢钻暗一些的地方。等到快结婚的时候,他们又喜欢出现在江边了。吴为的目光就一直投在江面上。江面上波光粼粼的。吴为发现,江面上除了波光粼粼,还是波光粼粼。

吴为在医院的日子波澜不惊。有一天,吴为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碰到了老院长。老院长看了吴为很久,吴为说,您想把我看穿。老院长说,我看不穿你的,听说你想走了。吴为说是的,我想去杭州。杭州有一家医院要我,年薪都谈妥了。老院长说,这才是真实的吴为。去杭州吧,那儿比小县城更适合你。这个时候,吴为看到了小花园的小径落满了黄叶。快过年了,秋冬交替,黄小菊的杭白菊也快采完了,接下来,是江南冷冷的湿冬。

在湿冬来临以前,吴为要去省城医院上班的消息在单位里传开了。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那人站到了吴为的面前。那人说,我以为你那么崇高,原来你也看重钱。吴为手里捧着菜盘子,盘子里盛着几只大虾。吴为久久地盯着那几只红色的大虾看。吴为抬起头对那人说,那人,我发现大虾其实一个个都是驼背。那人笑了起来,说你真够逗的,照你这么说,骆驼就更是驼背了。吴为也笑。那人说,吴为,以前你可是误会我了,我觉得你比我有眼光,红包算什么,到省城大医院供职,那才叫美好前程。吴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眯眼笑着。那人说,如果有机会,你也介绍我去吧,我想进城,我女朋友就在杭州工作。吴为愣了一下说,你也有女朋友?那人说,怎么啦,我就不能有女朋友。吴为马上说,当然可以有,谁都可以有,所以,我们都有女朋友。

吴为要在冬天正式来临以前离开人民医院。吴为坐在院长办公室里,他为自己泡了一杯茶。他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和院长对视着。办公桌上,躺着一张辞呈和一只红包。吴为和院长都捧着杯子喝着茶,唏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吴为说,院长,这是我收的唯一红包,是我前妻送的,我想还给她,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都已经收下了。院长什么话也没有说,很久以后,他说我们可以给你往上加工资,可以提拔你当主任,但是,你不要离开医院好吗。吴为笑了起来,很天真的那种笑。吴为说,院长,我在那边签下合同了。院长就什么话也不再说了,院长顾自埋头喝茶。

吴为经常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发呆,呆呆地望着那架积满灰尘的施坦威钢琴。在以前,钢琴前总可以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那个身影属于他。但是现在没有了,现在身影像肥皂泡一样远遁。有时候,吴为坐在地上,举着一把把手术刀,往墙上挂着的镖靶上扎。他挥动手臂的时候老是想着刘德华在《十面埋伏》里挥刀的动作。吴为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模仿到刘德华的潇洒动作了。门虚掩着,吴为一直以为,门虚掩着可以让客人自由出入。在客人出入以前,风在吴为的房子里来来又去去,然后客人就出现了。客人是黄小菊。黄小菊带来了一些杭白菊,还带来一束刚采来的各色星星点点的小菊花。菊花再一次被放到了琴盖上。黄小菊看到琴盖上满是灰尘,黄小菊就找了一块抹布。吴为突然说,别擦,擦掉了就会看到灰尘下面的往事。黄小菊听不到吴为的话,但是从吴为的眼神里她看出是让她别擦。黄小菊走到了吴为的身边。吴为把手里的最后三把手术刀,全部扎在了镖靶上。然后,他看到了黄小菊走到了他的面前。吴为没有起身,仍然坐在地板上。吴为抱住了黄小菊的一双长腿,他把脸贴在了黄小菊温软的小腹上。黄小菊伸出手,揉着吴为的头发,一会儿,吴为的头发就被揉得凌乱如鸡窝一般。这时候,吴为抬头,黄小菊看到了吴为眼中的泪光。这时候,另一个女人出现在门边,她是小麦。小麦看了黄小菊一眼,两个女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吴为的脸没有离开黄小菊的小腹,他的眼光略略有些发直,也没有和小麦打招呼。小麦走到钢琴边坐下来,打开琴盖,手指头敲下去,一串音乐就流了出来。一会儿,音乐的水越流越多,满客厅都是,吴为坐在地板上的身子就完全浸在了音乐的水中。

吴为仍然抱着黄小菊的双腿,吴为仍然将脸贴在黄小菊的小腹上。吴为没有看小麦一眼。音乐停下来的时候,小麦呆呆地坐在钢琴前。吴为说,谢谢你弹了一曲《星空》送给我,是不是看到星空就能看到希望?好久以后,小麦说,我知道你要离开医院去省城了,我是来送你的,我祝你前程远大。吴为说,你还知道我其他的一些事吗。小麦说,别人一定不会知道,但我已经知道了。小麦接着说,你抱着的是你说的那个女朋友吗?吴为说是的,但是她听不到你的钢琴声的。她很淳朴,只是个村姑而已,但是我喜欢她。

一个清晨。应该是一个寒冷的清晨吧,许多人都围着围巾。杭州是不太会飘雪的城市,但是看样子,下午可能会有一场雪。

事实上,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开始有零星的雪飘下来了。一辆公交车开过以后,我们看到了站台上的吴为。他刚从车上下来,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吴为走到不远处的中医院门口,对着那块牌子看了很久,好像是要确认有没有走错。

吴为进了门诊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女医生,女医生正在写着一些什么,她头也没抬地说,来了?吴为说,来了。吴为接着说,当然是来了,你这个问法,问得不对。女医生仍然专注地写着东西,写完了把纸张一推,她看到了吴为手里举着的杭白菊。吴为把手中晒干了的一小袋杭白菊举了举。女医生说,是什么。吴为说,杭白菊,明目清火的。女医生说,行贿?吴为说,算是吧,在你这儿住院时,你得对我好一点。

女医生和吴为对视了一眼说,你怎么发现得那么迟。吴为说,很快的,说来就来,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两个人说到这儿,就不再往下说了,都不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也许,有半个小时吧,他们各自看着窗外。不说话,大概是因为不想说什么。女医生是吴为在温州医学院的大学同学,也是吴为的初恋情人。在医学院的一棵树下,吴为吻过女医生,是轻轻触唇的那种吻。后来他们分开了,各奔东西。吴为说,你、老公和孩子都好吧。女医生点点头,都好。她眨巴着眼睛,像要努力地控制一些什么。

吴为缓慢地掏出了一把手术刀。小巧的线条很好的手术刀躺在他的掌心里。吴为说,这是我工作后第一把手术刀,我不在了,你就把它和我放在一起。如果以后有空,你就抽空来看看我。女医生凄惨地笑了一下,她站起了身子,扑进吴为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吴为。门还开着,不时有人走过。有人在门口停了下来,观望着。吴为拍着女医生的后背,说,别这样,你现在是医生呢,病人在门口看热闹了。吴为想要推开女医生,但是没有成功。吴为的手里仍然握着刀,他看到窗外的飘雪,是一种凌乱的飞舞的白色。雪越来越大,天黑之前会覆盖整个杭城。就像黑夜覆盖大地,就像男人覆盖女人,就像时间覆盖历史。吴为喜欢这样的大雪,他甚至希望大雪会把他的整个身子掩埋。

吴为轻声地在女医生的耳边说,给我的刀取个名字好吗?女医生想了想说,眉刀?吴为摇了摇头。女医生说,米刀?吴为仍然摇了摇头。女医生说,木兰刀吧?吴为叹了一口气说,不如叫菊花刀吧。因为我的女朋友是开菊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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