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瑶竟然成了……杨士德之妻?!
胡世昌微笑着胡乱打发走了宋言之,躲到暗处才扯下了伪装的淡定,脸上又惊又怒,连手都不自觉地气得发抖。
当年之事是他刺伤了关瑶,但他没做错!先帝筹谋了三年就为了收回诸将手中的兵权,名满全荔的关家军就是先帝拿来祭旗的第一刀。
就是在百姓间拥有极高的威望,就是军中猛将如云,就是三代皆为荔国卖命,还是得死!见关家这高耸的大树也要倒下,其他将军还敢揣着兵权不交吗?像薛家就马上交了,全家得以免死,薛忠甚至还能派到雁谷当个有名无实的将军。
所以,关家是一定得抄的,谁阻止谁死。
他会阻止关瑶,为的不就是要保存她吗?要是让她冲到关府,正好撞上了先帝手上的刀,抗旨这道罪名是一定的,而且同时也把胡府拖下这盘血水之中。他没办法,只得稍离心脏地刺伤她,让她出不了府,也让先帝知道胡府的忠心,知道他胡世昌宁愿斩杀妻子也决不抗旨,后来胡府果然获得了封赏,证明他当日的决定绝对正确。
关瑶虽然倔强,但她也很聪明,醒来后必然会明白他的苦心。顾念夫妻之情,他默许她到已然尘埃落定的关府去,只派家丁悄悄跟着,但没想到除了胡府已无处容身的她,竟然一去就是六年!
他赶紧压下消息,暗中派人寻访,但却没有什么真确的消息传回,只得作罢。
以为这一辈子也无再见之日,想不到关瑶竟然出现了,还成了杨士德之妻?开什么玩笑!
他胡世昌的妻,就算是落难,也不该跟杨士德这种粗鲁愚蠢的莽夫待在一起!
他跟关瑶虽说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两府一直都有交往,及至订亲后更是来往得更频繁,关瑶对他一直是关怀体贴的,他也相信自己是个完美的丈夫。既然关瑶她曾跟自己这么尊贵的人相处过,哪能忍受跟杨士德这样的粗人在一起?
难道是这宋言之是在诈他?但这么容易揭穿的谎言,宋言之又何必用?
脑里各种声音正争论不休,太监尖细的声音忽然传来:“胡统领,原来你在这,倒教奴才好找!”
“马公公,找我有事?”
“皇上传你呢,快来。”马公公说完就往回走,胡世昌连忙跟上,还不忘打听:“皇上不是在跟蒙帝闲聊,怎么就传我了?”
“那蒙帝忒可恶了,带了三个能人来,说要跟荔国才学之士切磋切磋,皇上见情况不对,便想起胡统领来了,让奴才赶紧来传。”
“这……都切磋些什么?”胡世昌心里暗道不好,这蒙帝竟然有备而来,专门要削荔国的脸面,这种场合赢了的确是风光,但输了……那后果可是不敢想像的。
胡世昌这时忽然痛恨自己深受荔帝宠信。
“能切磋些什么,刚才好像说要比对子,蒙帝说他有个臣子不论多困难的对子都能在一柱香时间内对出。皇上派了礼部的赵大人去,不知现下如何了。”
胡世昌登上了永安坛,见荔帝的脸色不甚好,心中暗道不妙,往场中一看,那计时的香枝已快燃到尽头,赵大人紧皱着眉痛苦地在思索,额上冷汗淋淋,而他的对手却状甚悠闲,显然是成竹在胸。
站到皇上身后,见到荔帝虽没说话,但手指却不自在地敲着桌案,极在意场上的胜负。
当然,荔国的脸面可不能教蒙国给削了。
胡世昌悄声问马公公:“下一轮比的什么,可打听出来了?”
“听说是围棋。”
胡世昌听了,眉头一挑不说话。
他自小已聪慧,再加上胡宰相找来不少大国手陪练,棋艺在荔京中薄有名气,此次随驾人员之中只怕谁都及不上他,怪不得荔帝要急急找他回来。
没站多久,最后一缕轻烟袅袅上升,香枝成灰。
“赵某技不如人,此次比试是我输了。”赵大人面如死灰,拱手行礼后退回来。
“哼。”赵大人还没走到近处便听到荔帝一声冷哼,顿时全身连心脏都在抖颤,膝盖一软便朝荔帝跪下。“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起来!此事回去再跟你算。”荔帝不欲蒙帝看见自己的小家子气,压低声音喝斥,脸上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让赵大人退下,赵大人只得如丧考妣地回队伍中站好,默思着如何安排自己与家人的后事。
“呵,想不到赢得如此轻易呢,这还不过是我们的人里最差的一个。接下来这局围棋可得小心了,我这手下可是从未输过一子的。”
蒙帝的话深深刺激着荔帝,他把胡世昌叫到眼前“勉励”了一番,才让他走到场中央方正的棋盘前。
对手是个比胡世昌还年轻的人,身材瘦削,脸色死白,仿佛风一吹就倒。两人互相见了礼,各自落座。被众人这么注视着,就是胡世昌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抓先时手都不免有点颤抖,对方却完全没有半分表情,木着脸完成所有动作。
“我是白子!”胡世昌心中激动,白子可是先手,这情况他是占了大便宜!荔帝一直绷紧着的脸色见状亦稍霁,但蒙帝仍悠闲地品着茗,似乎并不担心,至于白脸棋手仍是面无表情取了黑子,开始在棋盘四角座子。
胡世昌心中暗自嘀咕着,摸不清对手的心思,但自己执白几乎没输过,倒也不算十分担心。他思索了下,便“嗒”地在棋盘中放下第一子。
岂料他连手也未收回,棋盘上再传来一声──
“嗒”
什么?竟然不思考便下子?!
胡世昌沉吟了会又下一子,岂料对手又是紧接着“嗒”地立刻下子。
这算什么,这人到底是鬼才还是蠢材?!
许是他的惊疑被蒙帝瞧见,蒙帝笑吟吟地道:“胡大人不必惊诧,曾熙心中绝对有数,而且今日天气挺好,正适合品茗赏景,胡大人尽管花时间思考,本皇没关系。”
被蒙帝这一讥讽,荔帝的脸色又冷了下来,朝胡世昌皱了皱眉,胡世昌的心跳更快了,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思索了好一会才下子。
这盘棋就这样一慢一快地下着。
下了一个时辰,胡世昌知道对手棋力确是不错,但自己也并不逊色。
“只要小心点,说不定最后能赢一两目。”胡世昌审慎乐观地想着,去了胆怯,下起子来更是得心应手。
两人在棋盘上斗得难分难解,接近收官阶段时,胡世昌知道自己领先两目,但他丝毫不敢松懈,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反制。
一定要坚持到终局!
胡世昌手心微微冒汗,提醒自己此刻绝不能犯错。
叩、叩、叩、叩……
细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环境蓦然响起,胡世昌自棋盘中不经意地抬眸,入目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杨士德!
这家伙上来是干吗,想来看他出丑吗?
胡世昌这可是冤枉大德了,大德负责皇上的安全,自然是要出现在皇上身边的,刚才只是巡查各处去了,现在回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大德根本不知道胡世昌是秦明月的前夫。
可胡世昌满脑子都是愤怒,哪还想得到这么多?他心中哼了声,你想来看我出丑,我就偏偏要赢给你看!
嗒!
他下了一子,对手这次没立刻下子,而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诡异地笑了。
胡世昌心中一凉,连忙往棋盘看去,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又往蒙帝看去,却见蒙帝唇角带着一抹冷笑。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子下错了吗?!
胡世昌拚命找,却没能找出错误。这股疑惑挥之不去,他由本来的自信满满变为战战兢兢,加上觉得大德一直盯着自己,害他脑子都堵住了,思考时间多用了数倍,但想出来的东西却不尽如人意。
“嗒”
终局了!
目测不出胜负,两人动手整地,最后一点算,竟是平手。
“哈哈哈,荔国果然还是有能人的!”蒙帝站起来哈哈大笑,那一直木着脸的棋手脸容一松,竟由死人脸变成正常脸。“能在这种气势之下还能斗个平局,很不容易啊!”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玩的不但是棋力,还是气势!的确,谁能对着那极快的速度,那张死人般的白脸,还能不慌不忙地沉着下棋?
荔帝的脸色不好不坏,原本胡世昌松了口气,偏偏蒙帝要落井下石:
“可惜胡大人收官时心绪乱了,不然能胜出也说不定。”
见荔帝脸色一沉,胡世昌暗暗咬牙,要不是杨士德突然出现,自己已经赢了!
他暗中以饱含怨怒的眼光瞪了大德一眼,大德却一无所觉,仍是尽忠职守地站着,压根没注意他。
“算了,胡世昌你退下吧。”荔帝挥退了人,转向蒙帝问:“不知下一局比什么?”
蒙帝向近侍做了个手势,一个放满书籍的木案便捧到荔帝面前。
“荔帝请随便选一本书吧。”
荔帝不知他想干什么,便任意点了本《大学》,近侍把木案捧回蒙帝处,蒙帝执起那本《大学》,交给身旁一个矮小的胖子,那胖子躬身接下,自最后一页开始阅读。
“我这手下有个异能,任何一本书只要看一遍,都能背出来,甚至是倒背都没有问题。像这本《大学》,他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背完。”蒙帝伸手把书抽回来,吩咐道:“倒背吧。”
“也利为义以,利为利以不国谓此……”那人果然能倒背如来,但因为看的时间不多,只能背到一小段。
但就这样,荔帝连同一干臣子脸都绿了。若他们从未看过《大学》,要在半个时辰内把全文背诵下来根本不可能,更别提是倒背。
“这不公平,此人可能已经把这些书都背好了。”胡世昌站前一步道。
众荔臣纷纷点头,的确!
蒙帝闻言微微一笑,“荔帝可以挑任何一本书,最好是我这手下没看过的。”
这下,荔国可没半点藉口了。
“不知荔国派谁出战?”
荔帝犯难了,眼光朝手下一干大臣扫去,个个都低头回避,不敢对上荔帝的眼睛。
这根本是谁去谁死!
荔帝见状叹了口气。难道堂堂大荔,竟然要在小小蒙国面前认输?
“那个,我能看一下那本书吗?”
场中忽然传来这么个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名身形壮硕,浓眉大眼的武将。
原本以为来了救星的众人纷纷叹息,荔国有几个大臣甚至低声讽刺:“这人能认字不,还看《大学》?”
荔帝皱了皱眉,本想挥退出声的大德,可胡世昌却走过去把《大学》交到大德手中。
大德感激对他一笑,胡世昌也回了个微笑,但他安的可不是什么好心。这杨士德简直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既然如此,他怎能不帮一把?
大德把书翻了几下,想了会,傻憨憨地开口问:
“一定要在半个时辰内背完啊?”
“对。”蒙帝好脾气地点头。
“这样啊,我不行啊……”大德挠挠头,众人正想骂他多事,没料到大德突然补上一句,让他们满腔脏话都咽回去──
“这本书一柱香时间就能背完啊,一定要半个时辰,那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