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说:“他现在是顾不上啊,一旦他登基做了皇帝,三宫六院,粉黛三千,那不是平常事嘛。别说我娘反对没用啊,就是我爷爷太祖皇帝从棺材里爬出来反对,也不顶事了。”
徐妙锦试探地问:“这么说,你父亲真想当皇上?”
朱高煦说:“怎么不想?他打下了南京,你以为只为杀几个奸臣、庸官?谁也不能把当皇帝仨字写在大旗上啊。他不想当皇帝,能许愿立我为太子吗?”
徐妙锦说:“你胡编吧!就是他当了皇帝,也轮不到你当太子呀,那高炽这个世子往哪摆?”
朱高煦洋洋得意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战场上两次救了他命,东昌大战,他被千军万马围在核心,张玉拼死也没救出他来,我冲进去,保着他杀开一条血路,我差点死在马蹄下。”
徐妙锦说:“你救你老子是理所当然的呀,还要本钱?”
朱高煦说:“我能吗?是他主动说,打到南京就立我为太子。”
徐妙锦木然地站着,一语不发,她觉得受愚弄、上当了。
朱高煦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徐妙锦说,“你快送我进城,趁天还没黑。”
朱高煦说:“用人帮忙,口气还这么硬。”
胜者王侯败者贼
徐妙锦进入京城后,都来不及回家,先后找了几户与徐府有通家之好的朋友,打听到了准信,二哥徐增寿被关押在左顺门门洞密室里。
她必须趁乱救出哥哥来,以免皇上反悔又杀了他。徐妙锦根本不相信二哥会背叛皇上。
徐妙锦带人直奔左顺门,他们砍断了门栓,这混乱时候,看守们乐得不管,都溜了。徐妙锦冲进去,见二哥徐增寿被绑在柱子上。徐妙锦叫了一声:“二哥!”一时泪如泉涌。
徐妙锦替他解着绳子,徐增寿说:“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来,城破之日,就是我断头之时呀。”
徐妙锦说,是姐夫派人护送她进城的,这么着急,就是为救二哥。
徐增寿大喜,几乎跳起来:“朱棣破城了?”
徐妙锦告诉他,随后就会攻进来,连守金川门的李景隆、谷王都降了燕王。徐增寿说:“真是苍天有眼啊,我没有白受罪,我没有白白帮他传递消息。他一坐了龙椅,我也该封侯了,谁说一门不能两侯?他早就答应我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看,这是我联络皇亲国戚写的《劝进表》,这还是假的吗?”
徐妙锦愣了:“你说什么?你果真是帮朱棣抢皇位?”
徐增寿说:“这有什么奇怪吗?”
徐妙锦说:“朱棣直到今天也没改口,他可是说起靖难之师是为了除奸臣、清君侧,他说他没有野心。”
徐增寿大笑:“傻丫头,只有傻子才相信这话。”
徐妙锦说:“二哥,你这是在谋反啊,难怪大哥对你不放心,你为了自己封侯,居然助纣为虐。你这样做,是毁我徐氏一门清白呀!”
徐增寿说:“谁清白,还难说呢。燕王一称帝,大哥可就不清白了。小妹,你别相信什么正统不正统,胜者王侯败者贼,自古皆然……走,我和王公大臣们说好了,在徐府会齐,一起去迎燕王入城。”徐妙锦略一思忖,没有公然反对,便跟他往外走,她心里已有数了。
此时朱允炆的精神已经快崩溃了,宫里更乱了。远处已听到了隐隐的杀声。来殿里上朝的,除了方孝孺,不到二十个大臣。
程济跑来报告说:“陛下,金川门最危险,燕军攻城攻得很猛。”
朱允炆愣愣地问:“李景隆和朱橞呢?叫他拼死抵挡!”
程济说:“有好多人临阵脱逃了。”朱允炆失神地颓坐下去。
少顷又有人相继来报:“皇上,聚宝门被轰坍了一段城墙,燕军潮水一样往里涌呢。好歹又把口子堵上了。”
“陛下,仙鹤门和沧波门都快失守了……”
朱允炆傻了一样,抱住头喊:“不听,不听,勤王军呢?勤王军来了吗?”他近乎歇斯底里了。
又有人跑步来奏报,被殿外的方行子、宁福拦阻了,不让他们再报坏消息,摆手让他们退下。
这时徐妙锦来到宫门口,徐妙锦吵着要进宫,她被挡驾。她说:“我是魏国公的妹妹徐妙锦,我有要事报告皇上。”
皇宫卫士说,是皇上不准进。徐妙锦一眼看见了方行子和宁福,便大声喊道:“宁公公,我是徐妙锦,我有紧急军情奏报。”
宁福犹豫了一下,与方行子耳语后,对卫士下令:“放她进宫。”
徐妙锦被带上殿,朱允炆责难道:“谁把一个女人带上殿来?”
不等别人答言,徐妙锦跪下说:“启奏皇上,民女是魏国公妹妹徐妙锦,皇上不认识我了吗?我刚从朱棣营中来,有紧急军情奏报。”
朱允炆脸色这才好些了,他说:“你起来吧,有何军情,快说。”
徐妙锦说,皇上应立即罢了谷王和李景隆,抓起来问罪,他们卖主求荣,决定今天夜里开金川门献城。朱棣和众大臣大惊,朱允炆还不大相信会有这事。
徐妙锦说她亲眼见李景隆和朱棣在下棋,谈笑风生。她还奏报一个更令朱允炆恼火的事,几十个叛臣正在徐家密谋开门迎降。
朱允炆很觉奇怪,不是已把徐增寿关进了左顺门了吗?谁会领头?
徐妙锦承认是自己误放的,她说二哥是个糊涂人,他们推他为首,是因为他是朱棣的大舅哥,请皇上明察,她二哥是被裹胁的。尽管徐妙锦来自首,她还是想帮徐家人撇清。
朱允炆便下旨,派人去金川门抓李景隆和朱橞,再派锦衣卫包围徐府,把叛逆全都一网打尽。锦衣卫的几个将领领旨而去。
抓李景隆和谷王已不可能,徐增寿和他的同伙倒是被堵在徐府一锅端了。
情况更危急了,大臣们莫衷一是,有的主张动员百姓上城死守,有的则劝朱允炆还是躲一躲。
忽见锦衣卫的人拥着徐增寿一干人上来,徐增寿趁人不备,把一件什么东西丢到了角落里,被宁福发现,他拾起来,送到皇上龙案上。朱允炆拾起来一看,惊呼:“《劝进表》?好啊,你们这帮叛逆,朱棣还没进城,你们就劝进了!”
朱允炆不禁怒从心头起,指着徐增寿说:“朕饶过你一次了,念你是功臣之后,想不到你联络了这么多人私下里效忠朱棣,拥戴他当皇上,你还有什么可说!”徐增寿依然梗着脖子不语。
朱允炆眼里从来没燃起过这样的怒火,他走下殿,逼近徐增寿说:“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背主忘义?”
徐增寿说:“无道昏君让有道,这也是天意。你听听,燕王正义之师已经快杀到皇城了,你还不如早点自贬为庶人,到奉天门去跪接新君大驾呢。”说毕哈哈狂笑。
这时在殿上没走的徐妙锦大声说:“二哥,你疯了吗?你快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怒不可遏的朱允炆气得浑身直抖,他不知哪来一股勇气,突然左手按住方行子的剑鞘,右手向斜上方一抽,抽出剑来,连想都没想,用力一搠,剑插进了徐增寿的胸膛,鲜血喷了朱允炆一脸。
在人们惊呼声中,徐增寿带着剑,像一截朽木一样咕咚一声倒了下去。朱允炆杀了人,又索索地抖了起来。
方孝孺说:“杀就杀了吧,其实这样的人,不劳皇上动手。”
方行子找来面巾,替皇上擦洗脸上和袍袖上的血污。
惊呆了的徐妙锦这时忽然尖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抱起徐增寿的头大哭:“二哥,二哥呀,我恨你卖主,可我是为你好,为咱徐家的清白呀。”她指着朱允炆说:“我告发二哥,可我并不想让你杀了他呀,这不等于是我亲手杀了哥哥吗?”
朱允炆见她哭,自己也开始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