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吃了午饭，就去和珠姨娘说一声再出门吧？”星月把燕窝放在卧榻旁的茶几上，立在一旁乖乖得回答。
“我出门，不用和大夫人说吗？”小周放下葡萄，捡起手帕擦干手，捧起燕窝又吃起来，这几天她被养的胖了一圈，相当滋润。
“往日小姐出门只要和管家说要车马就好，大夫人管不到您这边的。”
“这么拉风？”小周伸伸懒腰，“好，你和管家说，我要去通玄寺，给我准备车架。”
“好啊，好啊，星月好久没和小姐一起出去了。”星月立在一旁眉飞色舞的回答，看起来是真高兴。
“星月，你说你跟着我十四年，那你今年几岁了？”小周喝着燕窝，漫不经心的问到。
“星月快十九了，小姐。”
“哦，比我小一岁。”
“小姐，再过两月到了中秋，您才满十七，怎么说起糊话了。”这么说，沈婎忱才十六岁。周慕芝不仅要装凶，还要装嫩。
“你和我再说说，你是怎么进到沈家来的。”
“我不是家养的丫头，小姐，我四岁被卖进沈家，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了。”
“家里还有人吗？”
“没人了，星月是孤儿。”
“你和我从小长到大，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还能认出我吗？”
“小姐，星月当然能认出你，无论什么时候星月都不会和小姐分开的。”
“那这次我被劫走，你怎么没和我一起？”
“小姐......星月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我，我该死，没能保护好小姐。”星月说着，马上跪在地上，一脸焦急，百口莫辩，“小姐，请处罚星月吧。”
“星月，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和你说话，还得看你的节奏是吗？”小周想起那些电视剧中的老桥段，正话反说，说不定更有力量，“在这里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你和我一起长大，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小周觉得星月这个小姑娘很奇怪，表面上唯唯诺诺，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担心、害怕都停留在表层。倒也不是说星月城府深，而是她在担心的同时又有些其他的意味。这个小丫头可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温顺听话，而她的衷心和可靠是目前小周唯一的希望了。
小周已经在石少青那里说过自己忘记了被绑架前后的事，但即使一个人失忆，她的性情、技能总是不会变的。虽然这些天称病，可以避免和过多的人接触，可是沈婎忱的父母总还是每日来报道的。像第一次见到沈敬坤夫妻时，装作头疼、迟钝，打马虎眼认人的伎俩，在外人面前就更破绽百出了。总不能次次都头疼，得要有个人肉百度百科才行。
“星月，上次我说记不清被绑架前后的事情，事实上，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小姐，全部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我只要每次回想，就头疼欲裂，我不想爹娘担心，所以一直装作没事。”
“小姐......”
“可是这么久了，我喝了这么多药，也无济于事，石馆长说恢复记忆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可是，现在的我就很焦急。星月，我需要你帮我。”小周左右圆谎，既不能交底也不能堵住所有的路，她一直观察着星月的神色，看星月脑袋点地像开了震动，眼睛里充满震惊和怀疑。
就是这样的表情，星月每次的反应总会有些旁观者的清醒。小周决定再推一把，探探星月小丫头。
“星月，以前的我很坏吧？阿娘受宠，爹爹疼爱，你说，连大夫人都管不到我，我在这个府里应该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很吧？”
“不是的小姐，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难免会有些娇纵，只是闺阁小姐的一点点小性格而已。”
“我看园子里的下人都挺怕我的，能在外干活的绝不进来，真正能近身的只你一个。”沈婎忱独自开了一个小院，叫幼自圆，和珠姨娘的院子背靠背。尽管园子不算大，但五脏俱全，排楼亭院、绿植流水都安排上，比起其他姐妹还与青娘同住，这待遇，已经独一份了。
说到这里，周慕芝不仅得到一个谐音梗的名字，还有谐音梗的院子，沈灰尘和幼稚园绝配。这两个名字已经被小周吐槽了好几天了，她花了不少精力才能正视这两个充满诗意的名字。
“小姐，不是这样的......只是他们做错事，您小惩大戒罢了，大家才会更加敬小慎微的做事。”
“星月，你很好，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却还会有自己的思考。”一个四岁入府和恶毒小姐长起来的丫头，能保持独立思考，话里话外两边打圆场。周慕芝知道这丫头心眼不坏，而且能在沈婎忱身边待住，生存技能也很强，会是个好辅助。
星月扑通一声跪下，动作干净利落，整个人伏在地上抬起头：“小姐，星月该死，请小姐责罚。”
“好，你跪着，直到想清楚要怎么帮我再起来。”小周定定的看着星月，搞得星月慌了神，她们对视了好一会，直到周慕芝眼睛干地快要撑不住了。想要放弃的瞬间，星月回过神，眼里多了几分坚定，站起来，试探的叫一声：“小姐。”
“怎么样？”小周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球在眼眶里乱转，终于像熬鹰一样，周慕芝收到了在世幸的第一个助攻。
“小姐，您的眼睛怎么样？”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星月，准备一下，我们要出门。”
“是，小姐。”
因为下午想出门，周慕芝叫星月通知珠姨娘那边一起用午膳，顺便征求珠姨娘的同意。两人穿过幼自圆的花园小径从后门抵达珠姨娘的同心园竹林，从竹林穿出就可以到达同心园的景观阁，景观阁在假山上，离地有三层楼高，是沈府最好的观景台。趁着时间还早，小周想上去瞧瞧风景，顺便看看这匆匆一瞥的上金城。
两个人爬到一半，突然听到山脚下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小周第一反应是先藏起来，倒不是为了偷听什么，而是她预感到可能碰到春闱偷墙之事了。
她拉着星月蹲下，迷迷糊糊听了一两个“逃跑”“打死“之类的词语，接着就有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传来。小周探出头，看到山下一群人密密麻麻的绑了刚才的男女，拉扯到旁边的院子里去。那个院子地面大开，站在观景台上的周慕芝看得一清二楚。
没多久，珠姨娘从人群中走出来，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旁边的老姑姑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然后人群就散开，几个护院搬来长条凳将两人五花大绑在凳子上，嘴里塞着毛巾。四个人一下一下的打着两人的屁股，直到两人都不再动弹。
血浸透两人的衣服，流到地上，殷红一片。周慕芝的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整个人僵直不动，胸口却剧烈的起伏着。她看到地上慢慢聚积成一大滩并向四周扩散流淌的殷红，对上珠姨娘悠闲吹气喝茶的素手，小周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吐了出来。不用星月解说，她也知道那两人的结果。
这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却如此易折。周慕芝抓着星月的手，整个头皮发麻，她大口呼吸，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她做不到。
“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