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躺在石板上望着洞顶发呆,六年了,他没有任何长进。今日若不是橘芷的药他根本救不了赵老伯,每天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要救苍生锄奸臣,可是没有神力又没学过武艺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今日战斗之时所有人都冲在自己的前面,那日在林中也是如此,若不是二壮护着自己,恐怕自己这薄如草芥的命早就呜呼哀哉了。
他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一个炙热而伟大的愿望,可在这个愿望的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六年前,他以为只要自己长大了,定会有力量去实现。可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他耳边又回荡起彘说的那句话“你我本相同”,虽然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让朋友冲在自己的前面,这样的自己与附在赵老伯身体里的彘又有何区别呢?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了双眼,又忽然睁开,他想到自己似乎还有点用处。
似乎只有这一点是他可以做到。
他偷偷拿起了二壮身边的长柄斧,走出了山洞,天空中仍旧下着小雨,他看着星辰,每一颗都是如此的明亮。
“父王,所谓懦夫大抵就是我这个样子了吧,儿臣唯一能做的便是留下这尸骨,让英勇之士们用这副躯体去破阵。他们都是至善之人,我相信他们。”
流风慢慢闭上了双眼,他听见风声在耳边流动,雨水冰冷的敲打在他的脸颊上,他用力将长柄斧挥向自己的脖颈处。
“叮!”铁器与铁器间相撞的声音。
流风回头看去,不知何时盐老大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打算用自己的尸骨来破阵?”
流风咬着唇没有讲话。
“你不是说你要拯救苍生吗?”
“那只是一个愿望,像我这样不通武艺和神力的懦夫是无法实现这样的愿望的。”
“你说你不通武艺和神力,你可曾学过这些?可曾付出过努力?橘芷练习阵法五年才有今日之成就,二壮斩杀了数不清的罪人才有今日之快的斧速,你什么都未做过怎么可以说自己无法做到呢?”
流风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他并不是不想学,只是没有机会可以去做这些。
“你不愿牺牲赵老伯是因为他本就是苍生中的一个,而你也是如此,所以你也不该死。”
“这也不行,那些不行,我若不死,阵怎能破。”
盐老大笑笑,从怀中掏出木牌。
“你可知这木牌是何物。”
流风摇了摇头。
“这是无数为卫国的江山,付出了鲜血的英烈们留下的血迹刻成的木牌。鹫贤荒淫,他破坏了所有英烈的坟墓,我用一年时间,才将他们的魂灵找回。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日的木牌可以轻而易举的镇住彘,所谓妖物不过是奸佞之臣的工具而已,但奸佞之臣是永远都不会斗得过正道的。”
盐老大严肃的说着“这阵法破解并不难,我们只要杀了蜮,用他的尸骨去破阵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蜮太过强大……..”
“你若想拯救苍生,还要攻打无数个比蜮还要强的敌人,你连第一步都怕了,还怎么实现愿望?难不成你这小子只是说说?”
“当然不是!”流风争辩道。
盐老大俯身蹲在了地面上,他伸手捻起了地上的沙土“若想成为星辰,必要沾染泥土,不然只会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明白了吗?”
流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柄斧,他俯身抓起了一捧沙土,任雨水浇打幻化成泥。
“多谢前辈指教。”
次日,橘芷为赵老伯把脉。
“问题不大了赵老伯,再休息四日便能恢复如常。”
“多谢橘芷公子了,老头子我这一次又给诸位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
二壮乖巧的坐在了橘芷的身边,一脸崇拜的说道“橘芷小兄弟,你可真是厉害啊,能看病,能布阵,武艺也高,简直没有什么是难得倒你的。”
橘芷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的说道“没有啦,这些都是二叔教的。”
“哇!那你二叔一定是个世外高人了!”
橘芷挠着头思考着“是不是高人不知道,不过住在世外倒是真的,不然他那五十只猫也没地方养。”
“五十只猫?!”
“对啊,五十只,呐,那只小守财奴便是其中本事最小的一只。”
煎饼全然不顾橘芷的挖苦,此刻的它正一个一个的数着几日前橘芷答应给它的五十个小鱼干,它要确认清楚数量,毕竟这可是它拿猫命换回来的宝贝。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流风,若不是流风发现了赵老伯与往日有所不同,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原来早在昨日清晨,流风便已察觉出了赵老伯的异常,于是提前告诉了盐老大与橘芷。
“诶?流风人呢?”橘芷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流风的身影。
此时的流风站在山洞附近的林间望着密密麻麻的雨滴,他在算着。
蜮的愤怒程度与雨滴的密集程度有着很大的关联,雨越密集说明蜮越愤怒,而它最愤怒的时候便是它最饥饿的时候,那时便是他体力最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击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三日。”流风小声低语着。
约过了半个时辰,浑身湿透的流风回到了山洞中。
“流风兄弟,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湿成这样,你一个人就这样跑出去若是碰到了蜮可怎么是好?”二壮一面拿自己的麻布外套帮流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担心的说着。
流风笑着推开了二壮的衣服“没事的,我刚刚去看了林中雨的密集程度,我想推测出还有几日会到蜮最饿的时候。”
“还有几日?”盐老大坐在地上严肃的问道。
“三日。”
“你可有何计?”
“若说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不敢讲,但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蜮之所以难以击败,一方面是其金刚不坏之身,另一方面是其力气之大可拔山河。所以若和它硬碰硬恐怕不行,昨日彘的话启发了我,若是可从它的内里攻击,定可一击制胜。”
“首先,我们要先找到一片看不到影子的地方,从而减小被蜮攻击影子的可能性,然后煎饼对其进行摄魂术,不过由于煎饼能够进行摄魂术的时间很短,所以需要一个力气大的人将蜮放倒,这件事由二壮来做。正面放倒肯定不行。因此,我们要先在选好的地点布置好陷阱,到时候大壮只要将它推入木桩围城的陷阱中,就能多困住它一会儿。而此时则需要赵老伯在远处对其射箭,普通的箭定是无法攻击到蜮,但若是此时盐老大可以将英勇木牌用神力附在箭上,并用神力固定住周围的树木从而保证蜮难以挣脱,必可以一举得胜,杀了蜮后,我们便可用它的尸骨破阵,离开这个地方。”
“好!!!流风兄弟你真是机智过人啊!”二壮不断的拍击着双手,表示着热烈赞同。反观煎饼,它可就没那么愉快了,它一溜烟的躲到了小翼的身后,但它跑得再快也没有用,橘芷一把便将它拎了起来,橘芷一脸坏笑的看着弱小、孤单、无助的煎饼。
“嘻嘻嘻,煎饼宝贝,我们出去谈谈。”
“喵!”煎饼用力的在橘芷的手中挣扎,但也无济于事。
“只是,赵老伯的身体,不知道三日后能否恢复如常?”流风心里暗自担心着,所有人在那天都有自己的任务,除了赵老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老头子我没….咳咳咳咳….没问题的。”赵老伯努力撑起了身子,但彘所带来的伤害太大,他现在仍旧无法坐起。
盐老大听着赵老伯的咳嗽声,不禁有些担忧“流风不如你也试试射箭,万一那日赵老伯的身体仍旧无法支撑,也算有个人可以顶替这个角色。
“可我我……..“
“昨日你不是还说自己神力武学无一精通吗?今日有了这个机会你竟畏惧了?“
“小皇子,所谓射箭之人,要静得下心,每当老头子我…….咳咳咳咳,射箭之时,万物皆空,眼中只有自己与猎物二者。小皇子,草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说话间,赵老伯努力将弓放到了流风的手中。
“小皇子,不如你就站在这里,瞄准洞门口那棵槐树上的树叶,拉一弓试试。”
“对对,流风兄弟,你试试看,我第一次拿斧头的时候也是怎么都砍不准,后来多试了几次速度就越来越快!二壮我这么笨都能做到,流风兄弟你如此聪明,一定也可以的!”
流风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弓,没人知道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握住一把弓。
卫国人是在马上得的天下,卫国皇子六岁之时便要学习射箭之术,那时母后还未被鹫贤迷了心魄,父慈母爱,兄长姐妹成群。那年的流风是皇宫中最受宠爱的小皇子,五岁便能书的一手好字,七岁便成为兄弟姐妹里箭法最准之人。
只是………
只是如今的他,已经六年没有再碰过弓箭了。
流风抚摸着刻满了图腾的桃木弓,他凭借着记忆将箭负在了弓上,他以箭指地,挺直腰板举起了弓正对洞外的槐树叶,用尽力气拉了个满怀。
“啊!”
“流风兄弟你没事吧!!”
“流风哥哥!”
流风刚一拉开弓,胸口便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感,如同撕裂身体一般的疼痛,弓箭掉落在了地面上,他痛的直挺挺的躺在了石板地上。盐老大闻音急忙握住了流风的脉。
怎么会?
盐老大皱着眉难以置信的又摸了一遍。
“橘芷!”
橘芷闻音抱着煎饼从洞外跑了过来。
“你把一下流风的脉。”
橘芷握住了流风的右手,此刻的流风仍旧痛的无法站立起身,他拉弓的右臂如同被雷劈一般的疼痛。
“抑天符?!怎会有人在流风体内下这种符?“
抑天符乃是天外之界的高等神符,此符是专门用来惩戒那些不守规矩的小仙,以及残忍无道的小妖的。凡中此符者一生都不能学武艺,练神力,除非下符之人将此符解开。不然每每当中符之人欲行神力武学之时,定会受万箭穿心,百蚁噬体之苦。
橘芷慌忙点住了流风的合谷穴与内关穴从而抑制疼痛。
“难道鹫贤来自天外之界?”
盐老大摇了摇头,这摇头的意思不是否定而是不知。
洞外雷声大作,流风躺在石板地上痛苦的痉挛着,你欲逆天而行,可天偏偏要堵死你面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