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忧心忡忡,运了十分力气前行。等到了天界才想起,也没向式微问问那两只异兽去了哪儿。天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等找到异兽和墨了,说不准什么都晚了。
天宫南门和北门处正在争斗,凤栖顾不上这些,一路挥着赤朱枪连削带打,杀出一条血路。等进了天宫,随手抓出一个小兵,问道:“皇子墨呢?那两只异兽现在何处?”
她甫一出现,众人便认出她来,不由大喜,心忖有凤栖上仙在,这劳什子的叛乱定能早早了结。小兵听得她这样问,正了正衣冠,伸手朝苦渊方向指了指,道:“它们出苦渊后未行多远皇子墨殿下便赶了过去。”
凤栖一听,顾不上许多,弃了众人飞身离去,余下众将面面相觑。
苦渊就在天宫外不远,是一处万丈深渊,历来若有天神仙君去了,尸身便会投于此处。饕餮与猊狻原不在此处,几万年前两只异兽不知怎么的突然发了狂,天界诸神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他们封印在苦渊底下。谁知皇子晖竟会如此糊涂,私放了这两只异兽出来。
心中思量,凤栖不由一惊,她分明记得锁着饕餮和猊狻的钥匙素来是墨看管,怎么会落到皇子晖手里?
虽有疑惑,眼下最要紧的却是墨的安危,旁的事往后再议。
苦渊亦有不少将士,定目细看,就连帝君、浅眉也在此处,却无一人出手,都站在崖边静候。凤栖探身向下欲知战况,却因浓雾重重,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得偶有一两声拍击石壁的巨响。再看帝君神色淡然,双眼微阖,不由沉声问道:“除了墨,底下还有谁?”
帝君缓缓睁眼,望向凤栖,回道:“只他一人。”
“他一人应对饕餮、猊狻?”凤栖惊呼,凤目一一瞥过在场诸仙。诸仙都与她相识,此时却慌忙避开。
“莫非凤栖上仙不信墨的能力?”帝君神色未变,悠然说道。
凤栖冷笑:“信他和助他,是两回事。”说罢,右脚一勾,挑起赤朱枪,纵身欲往渊底去,却被一条长绫缚住,借力拉了回来。
“浅眉?”凤栖心下一沉,思及她已是墨明媒正娶的皇妃,略敛了气势。
“凤栖上仙稍安,墨他既是我的儿子,将来又是继承帝位之人,这道劫是他闯下,便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帝君眼睑微挑,目视渊上层层浓雾。
凤栖偏头略看一眼浅眉,见她收了长绫,面上虽有担忧,却仍是站定未动。
“哼,我不知什么帝位不帝位,劫不劫的,若让我放任他不管,却是万万不能。”话音甫落,人影一闪,但见一抹红光跃向渊底,又在半空再次被长绫拉回。
凤栖望了望拉开了架式的浅眉,拧身一旋,脱开长绫,道:“底下是你相公,你怎能不救?”
“凤栖姐姐既知是我的相公,何必还要去救?”浅眉正声问道。
凤栖一时凝住,想了想,再说:“他虽是你相公,却也是我的……好友,我焉能不救?”
“如此说来,凤栖姐姐是非要走着一遭了?”
“我无意与你争什么,只不过……”
话音未落,浅眉手中长绫“呼”的一声,甩了过来,直击凤栖面门。
凤栖侧身一闪,只觉劲风刮面,隐隐生痛!方知夏后氏的幺女也绝非等闲之辈,当下不敢大意,凝神戒备。
“姐姐既执意如此,且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浅眉一击落空也不收回,手臂用力,长绫于半空再起,变直击为横扫,再度奔向凤栖面门。
凤栖略一低头,让过长绫,伸手就势一抓。
浅眉原本就防着凤栖低头避过,留了几分力,好当头击下,却被她这蕴力一抓,失了机会,又恐长绫受制,手腕一旋,收回长绫。
凤栖顺势一挥长枪,欲挑回长绫,她本就不愿多此一战,暗想,没了兵器,浅眉也无法再斗。岂料,浅眉似是早知凤栖会如此,勾嘴一笑,手中长绫如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上赤朱枪枪身。她脚底再一错,向后猛地一退,带起长绫收回,只一瞬,赤朱枪便易了主。
凤栖稍稍拧眉,展开身法,在空中一个翻转,流星追月一般赶上,右臂一伸,抓住长绫一角,顺着力道,扑至浅眉面前,双掌翻飞,身如鬼魅……
浅眉不过仗着一根长绫,近身作战却全然落于下风,她原以为没了长枪,凤栖实力必定大大下降,如今看来,自己是小看了她……
再度跃开身形,又再度被凤栖追来。赤朱枪原本就重,浅眉惯来擅使轻盈之物,眼下这柄长枪成了十足的累赘,心中稍一思量,将赤朱枪往远处抛去。
借此空档,凤栖并不急着去接枪,腰腹一收,左掌运力,迎上浅眉。
浅眉堪堪甩出长绫,还不及从后绕上凤栖腰身,凤栖忽而一个仰翻,点在长绫之上,右手再一抓,长绫已落入她手中。借力一旋,浅眉不及松手,被力道带至凤栖面前。凤栖念了个咒,迅雷之势下了封印,将人送至涯边,略带歉意,道:“浅眉,对不住了,我必须去和他并肩作战。”
再无人上前阻她,凤栖化作一道红光,跃进浓雾层云之中。
越往下,看得越清晰。
涯边的石壁,被大力砸出一个接一个的坑,乱石零落。涯底,饕餮、猊狻两只异兽分守两边,将墨夹在中间。墨已是大汗淋漓,衣衫有几处被划破,唇边还有一丝血迹,神色却是十分淡然,仿佛胸有成竹。
“墨!”
凤栖落至皇子墨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听得这个声音,皇子墨眉眼明显一皱,沉声问道:“凤栖?你怎么会来此处……你不是该……”
饕餮、猊狻岂容他们多说,发了狂拍掌挥来。
饕餮似狼,利爪带着阵阵劲风扫过,两人放一闪开,原本所立之处划开一道巨大裂缝。还未定神,猊狻一甩身上长毛,又是一阵飞沙走石。
凤栖深知这两只异兽难以力敌,幸而他们脑袋不大灵光,若能智取定然最妙。于是再至皇子墨身侧,在他耳旁耳语几句。皇子墨听罢,略微一笑,颔首道:“和我想的一样,我先前便想如此,苦于一人难以办到,而我……眼睛又看不大清,故而只能与它们耗下去,幸而你来了。”
“那……你负责引开它们注意力,余下的事交予我,你既看不清,就由我来做的双眼。”
皇子墨手腕一抖,手中的湛泸剑分外夺目。这一把仁道之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无坚不摧又不带丝毫杀气。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剑风所出,饶是凶猛的饕餮猊狻也不得不依着本能偏开三分,不再一味猛攻。
凤栖跃至涯边石壁旁,用上七分力道,堪堪抓起原先锁住二兽的锁链,“砰”的一声击向地面,尘土四扬,嶙峋的地面印出一道链痕。凤栖适时大吼一声:“墨,攻饕餮右侧,就在你面前十步不到的距离,逼得它往左边来。”
皇子墨闻言身形一纵,气灌剑身,湛泸朝饕餮右边前爪挥去,“铮!”划在它爪上。饕餮仰头一声痛楚长嘶,整个身子往左偏去。
而凤栖掷出的锁链借着先前那一震之力,闪电般跃起,卷向饕餮脖颈……
是时,皇子墨身后的猊狻忽而扑了上去,凤栖惊呼:“墨,当心背后!”皇子墨早听得耳边劲风呼呼,腰间一缩,俯下|身去,让开这一扑,长剑点地,乘着猊狻变势之际,以剑尖为力,身子侧翻,跃上空中,双足落下,运力在猊狻背上一点,加速了它下坠的速度,人已飞起,手腕翻转,长剑一伸,剑尖颤鸣着刺向猊狻背上。
“凤栖,出手!”
二人早年共同进退,出生入死多回,便是一方看不见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如凤栖曾经说的,墨一动,她就知他下一步要如何。
当下,不肖皇子墨吩咐,凤栖早提起另一条锁链,身子一侧,贴着猊狻毛发,闪过它被剑刺中后胡乱挥舞的前爪,再将锁链一抛,身形旋转,快速跃至另一侧,仅用一手抓住锁链,把它栓回石壁上,而锁链经过方才那么一抛一接,早将猊狻固定。
猊狻鸣叫一声,左前爪往背上一挥,湛泸插在它背上不及拔出,皇子墨闪避不及,被一掌拍飞数丈,撞到石壁上,顺势滑落。
“墨!”凤栖忙飞身去救,仍慢了几分,眼看着皇子墨摔落地上。
“咳咳。”皇子墨咳了数声,带出满口鲜血,“总算制服它们了。”
凤栖前去扶他,原想用九鸾替他疗伤,忽而想起九鸾已赠给伯言,心下一急,自损功力去救皇子墨。
猊狻这一掌有雷霆之力,皇子墨伤得颇重。隐隐探得凤栖举动,厉声道:“凤栖,快快住手!”
凤栖哪里肯听,只恨自己速度不够快,才碰到皇子墨便被他双手隔开。皇子墨本就苦战一夜,耗去不少精力,适才又被猊狻击中,两人推搡间哪里还有余力,勉强退了好几步,不妨地上碎石,再次摔倒。凤栖欲扶他,被他挥开:“我断不可能给你机会自损功力。”
凤栖拗不过他,念他伤重,胡乱应道:“好好,我不犯傻,你快快起来,我带你上去,你现在这样,不及时救治怎么行!”
皇子墨也确实没了力气,任由凤栖半架着,往涯上而去。
浅眉的封印早被帝君解了,见凤栖与皇子墨举止亲密从涯底上来,怒火中烧,挥着长绫又欲攻去。
凤栖闪身避开,将皇子墨交到浅眉怀里,浅眉一惊,满脸讶然看着凤栖。
“我说了,只是助他收服那两只异兽。”凤栖一笑,身上的红色嫁衣上沾了许多尘土,不复艳丽,却是瑕不掩瑜,这一笑泰然间更多洒脱,“他伤得颇重,还是快些救治吧。天宫外还有叛兵,我一介战神可不能到战时便没了踪影啊。”
浅眉怔了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倒是怀里皇子墨浅浅一笑,道:“你去吧。”
这种相望一笑,这种默契天成,浅眉暗自紧了紧手中长绫,忽而右手往空中一挥,那柄嫣红赤朱枪破空而出。
“不过是顺手捡了回来,你自己的东西若不好好保管,等成为他人之物后再悔也无用。”
明说暗指。凤栖接了赤朱枪,甚至不多看他们一眼,朝天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