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从元春那里回来后,便立刻着人去请来了薛姨妈告诉了此事,薛姨妈听了大喜,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王夫人又嘱咐妹妹在元春口谕没下来之前,千万别走了风儿,如若传到老太太那里生恐事态有变,薛姨妈忙点头应了,就向王夫人告辞,想着快点回去说与女儿知道。一进了家门,便命同喜去请了姑娘过来。
同喜高兴地去了宝钗的屋里,见宝钗正坐在桌前,手中翻看着一个帐本,莺儿在一旁帮着整理。同喜上前道:“姑娘,太太那里请姑娘过去一趟呢。”宝钗应了,逐站起身来带了莺儿随了同喜来到母亲房内。
进了屋,便见那薛姨妈一脸的喜色地坐在那里。看宝钗进来,薛姨妈上前拉了宝钗的手坐下,因知同喜和莺儿这两个丫头素日里口风儿严紧,薛姨妈也没有回避这两个丫头,便把娘娘已下旨的事告诉了宝钗,宝钗听了虽心下怅然,倒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面上并无半点喜色,淡淡地道:“一切全凭母亲作主。”便不言语了。不想却喜坏了一旁的莺儿,知道若姑娘嫁给宝二爷,自己定会陪嫁过去,今后再被收了房,自己的终身也就有靠了。忙喜滋滋地跟了同喜一起上前去给宝钗贺喜。宝钗摆手道:“还有帐目没有看呢!回去吧。”便给母亲告辞扭身向门外走去,去忙家中的事不提。
且说宝玉下了学,在贾母处用过了晚饭,回到怡红院。稍事休息,便有袭人来请洗漱,预备睡下。
宝玉随了她们服侍,躺下后,却一直睡不着。便乱想起来:现今想去林妹妹那里怎么就那么难呢?下学回来,不是这人牵着,就是那人拽着。总没个空闲。也不知林妹妹有没有生我的气呢?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恍惚中来到一处,但见得绿树成荫,各种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有几只红嘴绿羽毛的小鸟竟还飞到了宝玉面前喳喳鸣叫,似是向他倾诉着什么。
宝玉心道:敢是自己来到了世外仙境?又向前行,远处隐约的几处琼楼玉阁,遥遥可见。忽而又有一缕芳香沁入鼻中,似是花香,可又说不出是什么花儿来。宝玉脚下似踩着云儿,飘飘荡荡地,仿佛游魂一般。
那宝玉在梦中正胡乱行着,突听得一声娇笑,旁边不知哪里出来了一位美貌仙子来,笑向宝玉道:“神瑛尘缘未了,何故又来到了我的放春山遣香洞?可是已参悟了前来太虚销号的?”宝玉心道:我说这个地方像是从前来过?原来自己又到了太虚幻境,眼前这位分明便是那警幻仙子。忙恐慌道:“不知是仙子圣地,多有冒犯,还请赎罪。”说完便作揖不止。
警幻仙子笑道:“神瑛何必如此多礼。”正说着,只见警幻身后闪出一人,一身白衣飘飘,腰如束素,两弯笼烟眉,一双含露目,便若月宫仙子,不是黛玉却是哪个?宝玉喜道:“妹妹也来了这里?”说着上前便对着黛玉打了个揖,黛玉闪身一边冷笑道:“我本是天上绛珠仙子,因你曾有恩于我,我便下界去还了你的浇灌之情,却不曾想你是那样一个浊物,枉本仙子一片用心。现债已还清还追了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妹妹也糊涂了,我们之间可有什么债务?你是我姑妈的女儿林黛玉是也,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妹妹要什么,我便想法儿给你弄去。咱们往日的情谊妹妹难道全忘记了吗?”黛玉听了面色稍缓,宝玉还待要说什么,那黛玉忽而掩面哭道:“哪个是你妹妹?谁要听你的甜言蜜语!”宝玉急道:“好妹妹,我这心中只有妹妹,不信你看看我的心。”说着便一下子扯开衣服,露出胸脯来。黛玉扭头哭道:“我不看,这些年你欺骗妹妹还少吗?你的心里难道装的只是妹妹吗?”宝玉急道:“妹妹一直是知道我的,怎么如今却说起这样的话来。”黛玉回过头来,满脸泪痕,似雨打梨花,看着宝玉哽咽难言。宝玉道:“妹妹放心,有我在,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妹妹的。”一旁的警幻仙子叹道:“神瑛当真是个糊涂的,婚姻大事你可做得了主?”宝玉听了此话,想起贾政和王夫人来顿时噎住了。
黛玉又哭道:“这些年来,不过是哄我罢了,从此你我再无瓜葛。”说完跺脚跑了。宝玉急得拨腿便追,喊道:妹妹等我……一下子被警幻仙子挡住,道:“蠢材,还不明白嘛?尘世间有些事情俱是不可违逆的。你与绛珠缘份已尽,从此她不会再为你流泪,自会去寻找她的另一段尘缘。而你的孽缘也还未尽,回去吧!”说完猛地推了他一把,宝玉便觉头重脚轻地从高处掉了下来。宝玉大叫:林妹妹!等等我!
只听得耳边袭人道:“二爷快醒醒,又做恶梦了吧?”宝玉睁开眼,拉着袭人哭道:“林妹妹走了,不理我了。”袭人忙拿来了帕子给宝玉擦着眼泪,边道:“二爷才是做梦了,林姑娘可不是还好好在潇湘馆不是?快睡吧,一会子还要早起上学呢。”说着给宝玉掖了掖被子,自己去披了一件衣裳来,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宝玉,边小声安慰着。宝玉目光呆呆地望着屋顶,努力回忆着梦中情景。
过了一会儿,袭人见宝玉闭上了眼,喘息均匀起来,想是睡着了,便轻轻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自去外间睡了。
听袭人出去了,宝玉又慢慢睁开双眼,想起梦中情景,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流下来。
宝玉不知道,在潇湘馆里,黛玉也和他做了同一个梦。黛玉梦中醒来,想着梦中情景,失声痛哭,但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来,自己很是诧异,难道此梦预示着什么?
黛玉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四周,俱是自己熟悉的事物,合上眼睛,梦中情景竟清晰的历历在目,不知自己如今是不是还在梦中。
那黛玉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