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包厢,圆桌南侧坐着的两位便衣警察迅速起身。
闻峰为他们互相介绍:“我的大学同学苏瑾——”
年纪尚轻的一位笑了:“老大,原来这位姐姐就是差点成为嫂夫人的你的老同学?”
闻峰恶狠狠地示意他噤声,“小袁,这是开玩笑的场合吗?一边儿待着去!”
他把小袁身边那位面膛黧黑的高个男子介绍给苏瑾:“我们分局新调来的藏族同事,强巴——我调查祁昀在玉树的情况,多亏了他的帮忙。”
苏瑾微笑着,和闻峰的两个同事轻轻握了握手。
小袁并未消停,他指着苏瑾后面的乐齐鸣问:“老大,嫂夫人后面的这位哥哥是?”
“叫你胡说八道……”
闻峰一巴掌扇过去,小袁灵巧地躲开了。
乐齐鸣突然开口:“你们好,我是苏瑾的男朋友!今天不请自来,等会儿罚酒三杯好了。”
此语一出,不仅小袁安静下来,连闻峰都不吭声了。
乐齐鸣,你啊,凡事就不能提前和我商量商量,怎么总是先斩后奏?苏瑾心里直叹气,面上却保持平静。
乐齐鸣则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包厢里沉默了三秒钟。
闻峰及时地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大伙入席。
“来来,都坐吧!馆子虽小,饭菜味道很不错的——小袁,你去找服务员,让他们送一箱啤酒进来。这几天休假,咱们好久没一醉方休了,正好借机会美美地喝个够!”
小袁应声出去了。
苏瑾和乐齐鸣也落了座。
“你们吃吧,别客气,趁热吃,米粉放凉了就失去韧劲,没嚼头了。”闻峰好心地提醒。
乐齐鸣带着些表演的意味,细心地将餐馆的筷子拿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没有问题后才递过来。
苏瑾浑身不自在。
乐齐鸣帮她把滚烫的米粉搛到碟子里晾凉,“瑾儿,吃吧。”
苏瑾更加坐立难安,“乐齐鸣,我自己来好了。”
坐在她斜对面的强巴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说什么,却被闻峰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小袁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搬啤酒箱的毛头小伙儿。
“您的酒上齐了,请慢用!”
服务生转身走掉,带上了门。
闻峰示意小袁坐下,“咱们先把正事给苏瑾说一下,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喝酒。”
“好咧,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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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昀的日记你带来了吗?”
“我一直随身带着,喏,给你们看!”
苏瑾把深蓝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递到闻峰手里,“里面的内容不是很完整,只写到2008年的春天,后面就一片空白了。”
闻峰接过日记,顺手交给了小袁,“比对一下,看看跟咱们手头那本的笔迹是否一致?”
小袁捧着本子粗略地翻了翻,肯定地给出一个结论。
“没错,老大,跟咱们从玉树警方那里得到的日记,确属同一个人书写的。”
苏瑾有些不高兴,直白地提出了质疑:“单凭肉眼就可以完成笔迹鉴定?电影里演的那些警察,不都是用电脑软件分析的吗?”
小袁笑了,“苏姐姐,这地儿不是条件有限吗?你要是想让电脑帮着分析,咱们哪天方便了,回局里做一次。我从警校毕业就干这个,整整六年了,从没看走过眼。”
闻峰帮腔:“苏瑾,小袁的能力连部里都嘉奖过,没问题的。”
苏瑾仍是一脸的不相信。
强巴突然插话:“我们前不久调过祁昀的档案,还把他早年在大理办身份证时填写的表格一并拿到了手。通过字迹比对,可以确定事故现场发现的日记是他写的,但他本人是否亲临过出事地点无法确定。”
闻峰颔首:“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祁昀的日记确实到过玉树,而他本人却不一定去过……”
强巴说:“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找到了他的车,却找不到他人的原因。”
闻峰轻轻叩了叩桌面,又拍拍强巴的后背。
“好兄弟,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小袁也表示同意:“这就不难说明,车里车外采集到的血迹,为什么与祁昀的血型不符了。”
苏瑾听得有些糊涂,待仔细琢磨一番,突然明白了他们话语里的含义。
苏瑾大惊失色:“难道你们的意思是,去年十月,祁昀根本没有去玉树?”
闻峰说:“这都是推测,在没有可靠的证据支撑之前,我们没法定论。”
她愣了片刻,转而补充问了一句:“你们还没告诉我,他究竟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两地的警察都在调查他?”
闻峰和强巴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报案人称祁昀入室盗窃巨款,我非常不愿意相信,但很遗憾,防盗门和保险柜上留有他的指纹,所以我们当即就立案了。”
强巴说:“我们从北京警方处了解到,据报案人称,这笔巨款祁昀会全部用来购买救灾物资捐助灾区,除了08年的汶川,还包括2010年10月送到玉树的那一批。我们至今没弄明白报案人为什么会未卜先知。”
苏瑾勉强咽下一口米粉,遂放下筷子,追问:“你们惟一能确定的事实,是不是祁昀去年十月离开昆明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强巴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的。据在现场调查到的所有证据、以及祁昀姐姐提供的信息,我们已将祁昀列入了失踪人口名单。虽然没最终结案,但线索全部中断,无法继续调查下去了。”
闻峰的胳臂掠过半边桌子,轻轻拍了拍苏瑾的肩膀。
“这就是我急不可待要告诉你的最新进展。看似进了一个死胡同,实际上又给人以希望,至少祁昀他还活着——也许这算是个好消息,对吗?”
乐齐鸣怒目瞪向闻峰,后者悻悻收回了手。
苏瑾心生疑惑,“等等,你们刚才说的报案人,是不是叫秦凌?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
闻峰不吭声。
苏瑾又问:“那就是一个叫吴继群的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闻峰拒绝回答:“我不能告诉你报案人是谁。”
小袁说:“老大今天说的足够多的了。苏姐姐,您得体谅他。”
“哼——”乐齐鸣忽然冷笑起来,他一下子推开面前的餐具,面对闻峰,语气中尽含讽刺:“要么一点别透露,要么全都说出来,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些都是机密,何苦说一半藏一半,吊人胃口!”
苏瑾想阻拦乐齐鸣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任由他说完。
小袁和强巴感觉出气氛的异样,都不再说话,开始埋头吃饭。
闻峰并不恼火,他把手中茶杯放下,视线转向苏瑾,说:“算了,我虽然不能说出报案人姓甚名谁,但我可以告诉你,刚才你提到的那两个人,都不是!”
苏瑾点头示谢,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乐齐鸣则不以为然:“真有趣,跟没说一样!”
闻峰宽容地笑笑,旋即岔开话题:“好,正事说完了,你们动筷子啊!天不暖和,菜都凉了。来,苏瑾,给你一块水晶酱肘,虽然是南方人做的带点甜味,却相当好吃。我在伊犁这段时间天天吃牛羊,做梦都想这口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悬案没法破解了——”乐齐鸣含沙射影。
苏瑾拿胳膊肘捅捅他,往他的碟子里搛了一个翠绿的西兰花。
“不喜欢吃肉,就吃这个,清爽、败火!”
乐齐鸣看看她,无奈地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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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儿,到底在什么地方?”
“往北,一直往北,过了回龙观还要往北……”
“你喝点水,清醒清醒,把小区具体名称告诉司机师傅啊!”
“唔,就是在回龙观北边几百米嘛,不是住宅小区,是村民们盖的小产权房……”
苏瑾斜倚在乐齐鸣的身上,含混不清地指路。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观察着这两个乘客:男的头发留得老长,眼神冷清;女的满嘴酒气,稀里糊涂。从新街口大街一直开到北五环外,搞不懂他们俩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早知如此,就不拉这趟活儿了。
司机把车开到13号线城铁车站不远处,突然一脚踩下了刹车。
“既然说不清目的地,你们就在这里下车吧。天太晚了,我家住大兴榆垡,必须赶回去,没工夫跟你们这儿磨叽。”
乐齐鸣气愤不已:“怎么能这样,我要投诉你!”
“这事儿我理不亏!”司机回过身指指苏瑾,说,“她喝得那么醉,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又是个外地人,不认识路。除非等她酒醒了,否则你们就找个旅馆将就一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