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园大门,乐齐鸣去停车场取车。
苏瑾想了想,挑选了一张刚才在纪念品商店买的蝴蝶标本书签,拿出碳素水笔,在它的背面书写了一段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她将书签悄悄放入他的背包内侧暗兜里,如释重负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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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来到伊犁河谷农四师六十五团的薰衣草田时,蓦然记起,她以前在博客上看到过一位网友的切身感悟:
“蔚蓝的天空,干净的阳光,金黄明亮的向日葵,宛如深紫色波浪层叠起伏的大片薰衣草,这些纯净的色彩始终是给我印象最深的童年记忆。”
“夏天,薰衣草开花了,紫蓝色的花海随风起伏,仿佛大地上延展的梦境。方圆数里,都笼罩在薰衣草的馥郁芬芳里。它的味道幽幽淡淡,然而极有穿透力,仿佛能渗进血液,渗透灵魂。”
“每年六月,我都要去看薰衣草,行走在蓝天白云之下,徜徉在梦幻般的紫色海洋里,浑然忘却了自己,心中只有喜悦安宁。”
“我愿就此沉睡,再不醒来。”
苏瑾常常让幻想沉浸在那美好的景象之中。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看见自己与祁昀,深情携手,徜徉花海。
但那毕竟只是梦境。
每次醒来,她都会惆怅良久。
六月是薰衣草的花期,现在不过三月中旬。
她知道,现在来,不是赏花的最佳时节。
但她能够想象,满山遍野悦目雅致的紫色,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微微辛辣的花香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是何等的神奇、何等的壮观!
此刻田里的薰衣草,茎干细且直,窄长的叶片呈灰绿色。密密麻麻间种的植株,位于田埂上,可见其随风荡漾起伏的层层波浪。
远望去,亦是一片暗绿涌动。
美固然美,但那种浪漫浓郁的感觉,无法感受得到。
虽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苏瑾明白,自己是来找线索,不是来旅游观光的。
她除了要调查祁昀在此地度过的那段岁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去当地工商局询问他是否注册了生产销售薰衣草产品的公司、或者和哪些人曾经有过接触——这是一个需要很大耐心和体力才能完成的工作。
她的手头除了那本不辨真假的遗留日记,还有几张杨丽敏和祁晔给她找出来的名片,都是和祁昀以前有过交往的人。
苏瑾只打了两个电话分别向杨丽敏祁晔和乐齐鸣告别,然后从昆明飞到乌.鲁木齐。
一下飞机,她直接买了飞伊宁的机票,马不停蹄地赶路,让她在捋顺思绪的同时,暗暗下了决心。
既然此处是祁昀的福地,那么,我一定可以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好在时间并没过去太久,2008年夏末到2009年初冬,这段时间,祁昀一直都在这里。
这里的花农,会不会有认识他的人呢?
苏瑾想着想着,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另外,她为自己打气鼓劲:除了打听祁昀,我很有可能在这里碰见苏靖,他不是来执行保密任务了吗,说不定会和他不期而遇呢——到时候,苏靖或许乔装打扮,或许隐姓埋名,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千万不能拆穿他。
怎么回事?
我怎么一到这里,无缘无故地轻松起来了?
警匪片看多了,中毒至深。
苏瑾狠狠摇头,把自己玩笑般的想法全部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重新审视了查访清单罗列的条目,决定第一站先去当地最大的伊帕尔汗香料公司,打个前瞻。
伊帕尔汗香料公司是薰衣草产业的龙头企业,要想在这样庞大的公司里,打听一个既不是种植户又不是下游经销商的祁昀,简直有如大海捞针。再说,两三年前的事了,能对祁昀有印象的人恐怕不多。更何况,如果他和这个公司根本就没任何关系呢?
尽管知道很难,苏瑾还是毅然前往。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公司的办公室人员是新晋员工,对之前的事情不清楚。
不过,她将两年前就职的办公室主任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告诉了苏瑾,“我跟阿依拉是校友,她因为身体原因一个月前辞职了,可能在霍城老家休养。你去问问她吧!”
随即,苏瑾打了阿依拉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座机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霍城县,苏瑾长长吐出一口气,难道我又要启程上路吗?
就算找到阿依拉的家,她恰巧不在家怎么办?
这一次,苏瑾真的有些犹豫了。
她以前还有地毯式搜索的决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线索的中断、关键人物的缺失,很多时候,她经常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都是白费力气的无用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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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站在伊帕尔汗香料公司大门外伫立良久,不知下一站该去往哪里。
刚迈开步,忽然,刚才接待她的那个年轻的哈萨克族女孩跑了出来,喊着:
“哎,你等等,你等一下!”
苏瑾收住脚步,疑惑地回头,“怎么,还有事吗?”
女孩跑上前,气喘吁吁地说:“刚才你问我祁昀的事,正好被公司下游的一个来签合同的经销商听了去,他说,他认识你要找的这个人!”
苏瑾的精神为之一振,“真的?太好了!这个经销商在哪儿?”
女孩一边揩着额头的汗,一边告诉她:“那个人签了合同就开车走了。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他会在六十五团的薰衣草田边等着你。”
苏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语气中稍含不满:“我刚从那里来,8000多亩田,那么大,铺天盖地的,我怎么找他?”
女孩的脸上,也是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那个人很奇怪,神色匆匆的,签了合同就走掉了。”
苏瑾想了想,问:“他长什么样子?”
女孩眨眨眼睛,说:“个子大概一米八不到,五十岁左右吧,白发很多了,腿脚不太方便的,拄个拐杖。戴一副很大的墨镜,我看不清他五官。”
苏瑾一愣,紧接着又问:“他有没有留下手机号?”
女孩满眼无辜:“没有,要是留了,我肯定会告诉你嘛!”
“嗯,是啊——”苏瑾略带抱歉的笑笑,说,“那,谢谢你,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
女孩冲她挥挥手,“我回去上班啦,再见!”
“谢谢,你去忙吧,再见。”
苏瑾也冲她挥手道别。
转过身向外走去,她暗自思忖,心底却升起一团更大的迷雾。
女孩子口中描述的这个所谓的“经销商”,简直跟吴继群一模一样!
吴继群不是在北京吗,他什么时候改作薰衣草香料生意了?
陆静宜不是要在三月和他结婚、然后双双赴智利度蜜月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个如此相似的人?
苏瑾很快摒弃了这种猜疑: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数不胜数,也许出现在香料公司里的,仅仅是一个与吴继群相似的人而已。
不过,他为什么要约自己到薰衣草田边见面呢?
会不会、有危险?
她翻找出祁晔给她的几张名片,普普通通的几个名字,其中根本没有吴继群三个字,更没有香料公司的经销商之类的头衔。
的确是太奇怪了!
苏瑾满心的疑虑,无从化解,反而被这诡异的约定,激发出了更多的担忧。
担忧的同时,心中却有更多的希望了。
不管是不是吴继群,我也要欣然赴约!
为了祁昀,哪怕是个圈套,我也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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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稳妥,苏瑾特地到出租车公司包了一辆车,再次折返回农四师六十五团的农场。
这边距离北京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差,到达目的地时,虽然已是下午5点半,但天色还很明亮,相当于北京的午后。
苏瑾跟司机商量好了,请他在田边公路边上大致兜了多半圈。
直到一个和想象中形象相符的男人进入视线,她才让司机停下了车,在路边等一阵儿。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了距离那个男人一米远的田埂上。
“您好,我是苏瑾,是您说过认识祁昀吗?”
男人倚着拐杖,他缓缓摘下了墨镜和帽子,唇角浮起一丝笑容。苏瑾看清了他的样子,心里一片了然。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吴继群很绅士地对着她点点头:“没错,是我。”
苏瑾说:“你不是要和静宜结婚了吗?大老远跑到伊犁来干什么?看薰衣草,还是拍婚纱照,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