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醒来后,很久都沉浸在那个梦中,那双无助而绝望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梦吗?
是,亦不是。
按照他的计划,姜炽确实是要在寿宴之时被查出谋逆,遂而流放。至于梦里的结局,不是他的初衷。但这样看来,刺杀姜炽的无疑是姜显,目的就是为了永绝后患,铲除自己的皇位威胁。
但如今也有些不同,梦里他没有在太子的东宫遇到姜未央,也没有后来他府上的后续。但……是与不是,姜炽如今都无可避免的仍要被流放。如果他猜得不错,昨夜,姜显已经把证据呈到楚文帝面前了。而昨夜他牵制姜未央的最终目的,原本也不过是怕她搅了昨夜的局。
那如今……
那双眼睛又一次浮现出来……
昨夜皇城内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北燕太子以所长相较未央公主,却连连挫败;二是太子姜炽企图谋朝篡位,私制黄袍。皇帝震怒,贬太子为庶民,流放边疆,两日后启程,永世不得回京。
姜未央醒来时,整个皇城乱了个底儿朝天。
她有些害怕,怕这三年的筹谋无济于事,懊悔于昨夜自己的松懈。恍惚间,她突然明白,为何谢臻会让自己与北燕太子比骑射,又为何恰巧有一名和自己衣着身形皆是相同的女子作为替身,又为何不过数杯酒自己便醉的一塌糊涂。原来,他的计划从不曾变过,什么结盟也不过是利益驱使,她以为……
皇帝圣旨又恰逢其时的传到了未央宫,姜未央被限制在自己宫中,不得随意出入。这一来,姜未央就连与司妙之、姜毅商量对策的机会都没了。她在寝宫坐了一天,毫无头绪,没有办法证明姜炽是被诬陷的,没有办法引到姜显身上,况且……姜未央一想到姜显还有谢臻帮着腔,就更没有办法对付姜显了。
一晃眼天又黑了,夏日的夜晚并不让人舒心,湘辛端着爽口的点心温声问着姜未央:“公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点甜点垫垫肚子吧。”
“湘辛,我没什么胃口。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下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公主,奴婢把点心放在这儿,您记得吃点,当心身子。”湘辛退出去,还贴心的带上门。
姜未央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半晌,再睁眼便看见茶座旁坐了一人。通身墨色衣衫,面色沉重。
“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姜未央起身理了理衣裳,感觉有点冷,寻了件披肩披了上。
半晌,谢臻并未回答。
“亲王还来干什么?从昨夜起,本公主算是看清亲王的真面目。”姜未央居高临下的看着谢臻,面含不悦。
“寻了杯酒,想与你品品,不巧你睡着,便在这儿等你醒来。”谢臻摩挲着手中的酒瓶,面上没有表情。
“缙亲王!本公主并未与你开玩笑。”谢臻抬头,与姜未央目光相对,与梦里一般无二的容颜,唯一不同的,这双眼睛此时对自己充满了恨意。半晌,自顾的叹了口气,寻了两个酒杯,斟满了两杯。
“知道你会气,坐下来我再与你细说。”
“所以亲王是要狡辩?还是否认?否认你昨夜故意将我支开?我还单纯的觉得亲王是在帮我。”
“我不会否认我做过的任何事情。”
“那本公主和缙亲王没什么好说的。”
“为何不听听我后面说的。”
“不感兴趣,亲王如今在本公主这里,可算不上什么君子。请回吧。”
谢臻轻笑“我可从不诩自己是什么君子。”
“那便请回吧。不送。”自打两人交谈开始,姜未央便不曾好脾气对谢臻。
谢臻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果然太聪明又有点脾气的,最不好哄。
“除了我,没人救得了姜炽。这道理你应该懂。”
姜未央沉默,谢臻接着说:“你舅舅的兵,此时绝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失策,就会被判上结党谋反,是诛九族的罪。如今朝野上下,看笑话的太多,明哲保身的一大堆,想救姜炽,信我。嗯?”谢臻站到姜未央面前,低下头注视着她。良久,他看着她缓缓抬头,和梦里一样无助而绝望的眼神……
他听见她说“我还能信你吗?”
“能。”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