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寸寸变重,本应该安静的巷坊此刻被炬炬火把照亮,公主下落不明,皇帝震怒,下令两千御林军城内搜寻,司老将军长子兵部侍郎司正率三千士兵城外搜寻,城内外一片喧闹混乱。偏此刻五皇子府邸后宅着起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常人难以接近,让这场混乱更加剧烈。
“姜家丫头,你这步棋,走的冒险了些。”姜未央回头,透过滚滚浓烟,看着来人身形高挑,缓步而入,就连这热烈到令人狼狈的火焰和浓烟都丝毫不减他此刻的矜贵卓然。
“这火不正是亲王您放的,这会子倒不如说是您让我性命堪忧。”
少年闻言勾唇轻笑,站定在姜未央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浓烟和炙烤而略微发红的眼睛,道“没什么区别不是吗?这火无论是本王来放还是你来放。”伸手将她往怀里扯了扯,道:“这火势凶猛,姜炽已经在来的路上,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为好。”
姜未央在他扯着自己的同时就开始挣扎,直到方才站立的地方落下一立梁柱这才软了手上的力度,却又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距离:“戏要做全套才有人信,毫发无伤的从姜魄府里出去,可达不到我要的结果。既然我们有短暂共同的目的,小女不求亲王相助,只求您不阻碍。”
火越来越烈了,赤红的火焰映的对面的女子脸色红润,眼睛星星点点又坚定执拗。
“本王素来颇喜成人之美,你我也算是有缘,助你也无妨。不过你这条命得给本王留着报恩。”
“不敢劳烦亲王”言罢便转身向着烈火中心出走去。
“你疯了?”谢臻伸手拉住姜未央,火势更猛了,熏的人张不开眼“你这是去送死。”
“亲王怕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谢臻取出一个肤色质地的东西,递到姜未央面前,道:“带上吧,别是让皇帝都认不出来自己的女儿。”
百密一疏,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伪装扮丑,生生忘了这茬事儿,若是如今这般模样真是百口莫辩,万事皆败。
“多谢亲王,日后若是有需要小女的地方,小女一定竭尽全力。”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边传来急促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唤着楚楚。
“哥哥……我哥哥来了,亲王尽快离开为好。”
男子站在烈火深处,看着眼中的身影愈行愈远,呢喃开口道“姜未央,姜楚楚……”
火势不减,皇帝和姜炽众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并不相信刚刚婢女所言“五皇子后宅处的屋子里关着一名女子,是今日午后刚刚被关进来的。”
“皇上,这后院的火势甚为猛烈,公主被困在内的消息也并未证实,贸然救火只会损兵折将,皇上三思。”
楚文帝正欲开口,火场中微微传来一句呼唤声,细听辨出是一句句“父皇,哥哥,救我……”
一旁的姜炽最先反应过来,“楚楚……父皇,楚楚在里面,我去救她。”
“站住,让御林军去救,你是太子,不可冲动。”
一边一直观察火势的姜毅开口道:“父皇,这边的火势比较弱,我去救妹妹。”不等楚文帝开口便只身一人重进火场。
片刻,姜毅从火场中跑出,怀中抱着一具娇弱的身躯“快,传太医。楚楚受伤了,腿上被火烧伤了。”
一旁匆匆赶回来的姜魄看着眼前的情形,头脑一阵眩晕,还未彻底搞清楚状况,便听得自己的父皇愤怒的声音传来“老五,这就是你给朕保证的手足相爱?把你府里的大夫请过来,今日楚楚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是问。”
谢臻回到府里的时候,高子弋和沈圢早已在厅堂内等着,瞅着他进门,便急急迎上来,一齐遛的开口道:“怎么样了?”
谢臻略高于沈圢和高子弋,垂眸斜倪两人片刻,微一挑眉,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加重,步履从容的绕过两人坐到主位上,给自己沏一杯茶,慢慢品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搭理那两人的意思。
高子弋气笑了,瞧这主位上那人的神情也不像是耽误了事情,便放下心来,这会子也不急了,学着谢臻也给自己沏了杯茶。沈圢站在原地,看着这一个两个一副悠悠然做派,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人微言轻,一个都惹不起,袖子奋力一甩,坐到另一旁,这会子他倒不是沏茶了,倒了杯茶,仰头饮尽,一杯又一杯。
良久,高子弋开口:“公孙庭今日倒是配合,外头混乱成这样,全然不急着。弹琴品乐好不悠闲。”
“那老头子精的很,这一连串的事情齐发并非偶然,抽身自保,也是一步好棋。”
“那……在姜魄府里放火是为何?”
“小圢子你怎么这么笨?”
“是该回家再长长脑子了。”谢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门外状似出神,口中又解释道“姜未央不笨,竭尽全力保全自己哥哥的办法,最直接的就是苦肉计。既能达到目的又能趁机打压对手的办法就是苦肉计的受方。今日她出逃,本就是提前算好的,那日去太子府偷物证之前便已经知道自己会被阻止,后面这一切都计划好了。今日和红凌合谋演戏,把姜魄推入火坑,一举两得。让你去放火就是助她一把,一个弱女子,想要混入姜魄的府邸,不是一件易事。”
谢臻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高子弋却觉得此刻脑袋逐渐昏胀,他无法想象,姜未央那样的女子,竟能够洞悉得如此透彻,又算计的如此缜密,一步一步,步步为营。连同姜魄、谢臻甚至他自己这样的无足轻重的影响都算在计划之内,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可怖的周全。也不是未曾与她交流接触过,一次次宫廷夜宴,一场场盛大典礼,远远的看着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更甚是一个不明事理,不分事态发展的被娇惯被宠坏的没有一丁点讨喜的丑女子。如今假象被一层层解开,容貌倾城无双,丝毫无亚于谢臻的权算谋划,这需要多少深渊里的斡旋斗争,才能一寸寸刻画塑造出如此鲜活又充满大智的模样。高子弋抬头看着谢臻,眼前这个人,是他从幼开始便相伴辅佐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从未看透过他,肆意妄为的表面,不可一世的姿态,以及内心沉稳到并无分毫起动便将天下大计皿于心中。这样的人,骄傲又隐忍,不卑不亢心中自有自己的坚定,如今似乎还得加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