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郎,我本想今后再不与你相见。”
温玉容高坐长台之上,眼睛划过宋月殊的脸颊,他只是一时失态,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宋家跟温家一样,都是代代传继的古族,与温家不同的事,宋家随着一代代传承变得衰落,徒留大而空旷的外壳,只是表面光鲜。
这代家主是宋月殊的父亲,一个胆怯懦弱的男人,温玉容毫不怀疑宋家会这样在他手中败落。
可没有人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怎么会生出一个雄心勃勃的儿子,不择手段,一心要重振宋氏旧日光景。
“你说心悦于我,可终究还是县主更能对你有所助益,在谢家宴上,是我太过天真,以为能与你成百年之好。”温玉容指尖拨动琴弦,声音带着沁骨的凉意,“你以后不要再送信来了,我终究是消受不起。”
“温妹妹,为何这般不信任我的真心?”宋月殊坐到她的身边,料想她是已然知晓宋家欲与县主联姻之事,心中思索着说辞。
真心?
温玉容垂下眼帘,“既要另娶他人,谈何真心。”
“妹妹,你可喜爱白露山上的青梅?”宋月殊忽然问。
“因何谈及这个?”
“不瞒妹妹,我幼弟半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念着白露山上的青梅,对于妹妹而言或许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但我宋家近况,妹妹必然都是清楚的。”宋月殊眼神黯然,“妹妹从未因此而轻看于我,我宋月殊也感念妹妹的心意。只是,如今府中连给弟弟的梅子都给不起,我这般境遇,姻缘姻亲也是由不得我,只有对妹妹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妹妹所言,岂不是伤了我的心,也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温玉容抬眼看他。
眼见无可辩驳,便以自身弱势引人心疼,若是寻常女子,只怕已经抽抽噎噎感动不已了吧。
“月郎,若你真对我有意,你过什么样子的日子,我也同你一样过什么样的日子,玉容不怕苦累,只怕月郎辜负了我的心。”
“我宋月殊对天发誓,必然迎娶妹妹进门,否则天地不容,万箭穿心而死!”
宋月殊搂了温玉容的肩,温声哄着她说:“妹妹可安心了?”
视线划过温玉容颈间细嫩肌肤,宋月殊心跳加快了些许,若是能将温玉容与嘉宁县主一同收入帐下,那才算人间一大乐事。
温玉容抬眸看了看他,目光往下,落在宋月殊的贴身玉佩上。
“玉容怎会不信月郎?”她衣袖掩面,露出有些感动的神情,双眸盈泪,“月郎待我如此,便是死了也甘愿。”
“总说些傻话。”宋月殊右手滑到了温玉容腰间。
“月郎,可愿将这枚玉佩赠与玉容,玉容日日呆在府中,不能常与月郎相见,只有以此睹物思人罢了。”温玉容忍住浑身的鸡皮疙瘩,挤出几分情真意切来。
“这……”
宋月殊犹豫一瞬,贴身之物,怎能轻易赠人?
“月郎是不愿?”温玉容泫然欲泣推开了他,“是我失言了,玉容这便离开。”
“妹妹,我并非此意。”宋月殊一惊,连忙将她拉住,“我只是觉得,这样寻常之物送给妹妹,实在折辱了妹妹。待我之后寻到了更好的,再来送给妹妹,才能以示真心啊!”
“玉容岂是一心只念贵贱之人,我想要的,不过是月郎的一份心意罢了。”温玉容不去看他。
“那便给了妹妹就是,妹妹莫要生气。”宋月殊将腰间玉佩解了下来,递到温玉容手中。
温玉容收下玉佩,又欲拒还迎几回,将宋月殊的那颗心拨弄得蠢蠢欲动,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得手之际,温玉容朝他浅笑着,离开了游云坊。
她坐着的马车走出很远,宋月殊依旧站在游云坊门口遥遥望着。
“倒像是真的恋上了我似的。”温玉容嗤笑,“他这种人,能够同时喜欢好多女人,对着每一个女人都能露出这般痴情的情态。”
坐在车中的纹绣将小姐手中的玉佩收了起来,轻声说:“一个人心里的位置就那么一点,哪能同时爱上那么多的人呢?终究还是都没有那么喜欢。”
“郦师说我是个薄情的人,我有时会这样觉得,可是对上宋月殊,我还是不够薄情啊!”
“跟这样的男人,能谈什么情意呢?”纹绣用绢帕擦了擦手,“小姐不也只是用他来对付兰小姐么?”
“是啊。”
温玉容靠在马车上,“你说这块玉佩,要让她怎么看见才好呢?”
“无论怎么看见,兰小姐必然都会动怒,暴怒之下,难免会做出一些错事来,到那时,就是我们揪出她的把柄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要宋月殊亲自揭开她的真面目。”温玉容缓缓说。
自从在小姐这里得知徐惜兰的所作所为,纹绣便一直在筹算着怎么为小姐对付她才好,可直到现在听到小姐的这句话,她才真的有些发愣。
徐惜兰即便对宋月殊没有爱意,但至少也有着几分情分,或者说有意跟他在一起,不然不会将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他。
让宋公子亲手撕开她的伪装。
何等诛心!
可以说是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两个曾经有过情意之人反目撕咬,只怕当初爱意有多浓,情话说得有多真诚,此后的恨意便会有多么浓烈。他们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纹绣简直不敢想象。
马车在温家后门停下,温玉容在纹绣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正好碰见将要出府的丫鬟。
“易琴,你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府,可有跟管家提前报备过?”纹绣看着流芳苑的这个丫鬟,挡在她身前。
那个模样伶俐的丫鬟微微变了脸色,目光撞到纹绣脸上,很快移到温玉容身上,低下头说:“奴婢的娘前日里害了病,我今儿才得知消息,跟余燕姐姐说过了这件事,姐姐让我赶紧回家看看,说待会儿为我告知给管家知道。”
谎话连篇。
纹绣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否则哪会连包裹都不带。
她也不说破,看了小姐一眼,见小姐点头,便放了她一马,“即便是家里有事,也得先说与管家知道,这一回我便不跟你计较,下一回若是再被我发现你偷偷出府,就莫怪我不给你留脸了。”
“是是,奴婢多谢大小姐,多谢纹绣姐姐。”易琴连忙点头。
“你去吧。”温玉容说。
见易琴快步跑开,纹绣才皱起眉头,“多半是去见宋家那个小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