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三台正在浑身抽搐,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眼神已经涣散,再没有原先的凌厉势头。
那捆缚住他的三根锁链,正在金光暗淡。其中两根锁链,有无数金色篆文将金光取而代之,浮现而出。而第三根却仅仅是停止了发光,除了被拉拽的紧紧绷直,再无别的异象。
持那第三根锁链的汉子脸色铁青。
压阵大汉皱紧眉头,神色难看。
阳风子则只是冷眼看着。
一旁的冬亦春,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谭三台身上在发生什么。
突然,那两根布满金色篆文的锁链剧烈颤抖起来,那些文字好像开始扭动乱窜,持锁链的两名大汉被震开,两根锁链脱手,就近向屋子两角的傀儡飞去,把它们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绕住。
而第三根锁链则是毫无征兆地崩断,那持链子的汉子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却好像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谭三台剧烈颤抖,剩下两根锁链将他与两个傀儡相连接,金色文字不断顺着锁链,从他身上,向两个傀儡流去。
一盏茶功夫,锁链自行松开,松散地垂在地上,金色篆文也都消失不见,谭三台与两个傀儡,都在沉默。
阳风子眯细了双眼。
冬亦春也停止了思考,观察着目前的情况。
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悦。
那崩断了锁链的大汉面如死灰,微微转头,向那压阵大汉看了一眼。
那压阵大汉面色凝重,硬着头皮转向阳风子,行礼道:“舵主,看在李兄弟平日里兢兢业业的份儿上,这次就……”
阳风子突然大笑起来,打断了那大汉的话语,反而拍了拍他几乎与自己头顶齐平的肩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倒要谢谢李兄弟,以前这三分神魂从没成功,恰恰就是因为三条锁链同时发力,其实只要剥出两份神魂,留下一份在原宿主身上,不就行了吗?”
压阵大汉松了口气,也跟着干笑起来。
那崩断了锁链的大汉仍然有些惴惴不安,那表情仿佛不敢置信,这次的术法居然成功了?
阳风子走到毫无动静的谭三台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谭三台啊谭三台,你倒是真的福缘深厚啊。今后你就可以真真正正地当囚牛君的关门弟子了。”
虽然之前没有成功的例子,但原理上来讲,三分神魂可以分离一个人的情感、理智与记忆。如今的谭三台身上,应该仅存理智。但是当然,作为宿主,情感与记忆在此之后仍能养成,而此前的情感与记忆,则已经剥离到了那两个傀儡身上去了,等到那些神魂与傀儡本身的灵力结合固定,便能问出许多情报了吧。
世间万物皆有灵。
阳风子看了那压阵大汉一眼,那大汉便立即来到谭三台身边,掰开他的嘴,小心翼翼取出一边槽牙里的毒药,探索着他身体别处可能藏有的隐蔽秘器或是法宝。
冬亦春好像失去了兴趣,他一路下楼,离开了书楼,看了看那旁边的高塔,迈步进入其中。
阳风子不知何时跟在了他的身后。
虽然不出所料,此处高塔确实是一处飞剑传讯的塔楼,但亲眼所见仍然让冬亦春有些怔怔无言。
塔楼层层,飞剑如蝗。有许多人在摆弄机关,避免疏漏;有许多人专供飞剑传讯的灵力供给,不断轮换;也有许多人单纯就是将飞剑上的信笺取下,或是放上。
基本没有人往冬亦春这儿看,即使有人匆匆经过,看他一眼,仿佛也就只是看他一眼罢了。
他们对站在这儿的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那飞剑从剑匣中射出之后,一下就消失不见,仿佛夏日的蚊子一般,明明听到了声音,可就是寻不见它的踪迹。
冬亦春转身,向阳风子问道:“这么多飞剑,不会相撞吗?”
阳风子道:“不会,它们靠近的话会相斥。”
冬亦春点了点头,继续上楼。
大致都是传讯飞剑专用,但仍有一层议事厅,一层兵器库,以及一层修理厂。
冬亦春一言不发,参观完后便下楼,往大门走去。
在踏出大门之后,炎炎烈日往他头顶嵌进了许多阳光。
他突然停住脚步,又问了阳风子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打仗?”
阳风子笑了笑,答道:“如果能一点不麻烦,就可以从此自由幸福的生活下去,谁不愿意呢?”
冬亦春知道,这是他对令狐凉说的话,如今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
果然他对蔓枝林、对水西分舵的事情一清二楚。
于是他又问道:“水西分舵,何必承受如此多的劳役?”
阳风子道:“鱼儿一直不上钩,饵还是不够大。不过多亏了你们,鱼儿还是没忍住。”他顿了顿,往前一步,看向远方,道,“无妨,如今给水西分舵少派点任务也无不可。”
阳风子信步远去,回头看了冬亦春一眼:“要不就让他们种田?还是让他们植树?”说完,他面露微笑,重新看向前方,直直离去。
没有回头。
冬亦春看着这少年模样的阳风子,略显单薄的背影,觉得此人的笑容,十分阴森。
他不再逛荡,回到了贝乔一行人暂宿的院子,心中有些烦闷。
洪习已经醒转,不过仍旧在床上躺着。
冬亦春将他的见闻以及推论告诉了众人。贝乔与裘新源沉默不语。
洪习倒是先向冬亦春道谢,感谢他帮水西分舵,帮他心里认定的好兄弟令狐凉发声。而后他神色凝重,问道:“若是白鹿分舵有南国谍子,你们觉得会是谁呢?比较可能的是柯大哥、杨兄弟或是同柯大哥一起中了散灵诀的那人。黄马贼或者白鹿村人的可能性,是不是要小一点?”
贝乔道:“没必要想那么多,你已然告诉大家,你想要颠覆赤龙门,而既然赤龙门与官府关联甚深,那么那儿的南国谍子,一定不会对白鹿村人或是白鹿分舵不利。”
贝乔正了正神色,问道:“只是,知道了这么多,你现在还想颠覆赤龙门吗?”
洪习重重呼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微闭双眼。
裘新源说了一句:“反正你经脉受损,日后功夫精进会变慢,难成大器,干脆顺势放弃,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弟子。”
洪习胸口起伏,看了看裘新源和冬亦春,最后看向贝乔,说道:“颠覆不颠覆暂且不论,可那九龙君,我总要去见一见。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们的手段,一定算不上正义。”
裘新源没有说话。
冬亦春定定看着洪习,眨了眨眼,有些讶异。
飞蛾总向火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