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打量着这个灰头土脸的谭三台,神色各异。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脱,大概十六岁的年纪,只有眉眼英气勃勃。身上穿着制式的红衣短袖,但在如此热天,却还在里面套了一件黑色短衣,有一抹黑色露出那红衣的衣领。
洪习正打算上去去套套近乎,贝乔似乎松了口气,而裘新源仍旧面无表情。
冬亦春神色狐疑,觉得这个赤龙门人出现、苏醒的时间都过于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一想。他正考虑着背后到底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的时候,洪习已经和这谭三台攀谈起来了。
洪习抱拳行礼,道:“兄弟路见不平,我等佩服。”
谭三台挠了挠头,道:“这话怎么说?”
洪习眨了眨眼,道:“你不是看见这些人袭击我们,所以才出手阻拦的吗?”
谭三台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职责所在。”说道此处,他眼前一亮,道:“你们也知道如今世道不怎么太平,官府根本靠不住,所以才要我们赤龙门在暗里扶持着这个国家发展呀。”
洪习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重复了谭三台的话:“这话怎么说?”
谭三台面露喜色,道:“比如钱财援助呀,我们分舵这几年年年都给上水城商会捐钱,又比如维持治安呀,酒馆青楼,大街小巷,都有我们静江分舵的弟兄在巡查。上水这么繁荣,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呀。”
冬亦春微微冷笑,心道:给上水城商会投钱,然后开赌场妓馆,赚些不干净的钱,自然要派人守着这些地方,免得有人闹事呗。
谭三台继续道:“这不是今儿有人在大街上砸烂了一辆马车嘛,在我们地盘上撒野,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想着一定要把那家伙揪出来,可又不知道去哪找。”
洪习问道:“所以就先回分舵报告?结果遇上了这些可疑人物?”
谭三台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不过是碰碰运气。当时想着扔两颗铜板,东西南北一一对应,扔出哪去哪找。双正,那就是走北面,找不到再顺便回分舵报告呗。”
洪习哈哈大笑:“兄弟好运气,这都给你碰上了。这么说,你不认得这些人咯?那你怎么知道是这些人在闹事呢?”
谭三台也跟着笑了两声:“我当时只是在想,既然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搞事,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我们分舵了呢?那两人这么急匆匆地往分舵方向掠去,不是他们是谁嘛?”
说道此处,他看了一看远处那身首异处之人,问道:“那儿怎么还有一个?”
洪习见他疑惑神色,哈哈大笑,道:“那个人才是砸烂马车的人。”
谭三台看了那尸首两眼,叹了口气,道:“不过那死掉的富家子弟是有些讨人厌……”他突然觉得有些怅然,死掉的这些个人,好像都没有谁完全错,也都没有谁完全对。
洪习转移话题,问道:“兄弟,刚刚你被一招击落,没事吧?”
谭三台活动了一下手脚,答道:“感觉没什么问题。”
他右手扭动地很轻松,可左手好像总有些别捏。
他继续道:“今天早出门翻了翻黄历,按照五行我得穿黑色。”说罢他掀了掀外衣,露出里面那件看上去十分窄小的黑色短衣,道,“可我只有这么一件黑衣服,活动起来太不方便了。当时我跳起来,拔出刀,高高抬臂,使那一招盘蛇抚顶,可只听撕拉一声,我心里一惊。”说道此处,他好像有些害羞,脸有些红,道,“……一口灵力没提上来,人就往下掉……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说罢他好像想起什么,四处看了一下,把落在附近的钢刀捡起来,重新插回腰间。
裘新源再次眯细眼睛,念道:盘蛇抚顶?
洪习哈哈大笑:“这么说,你是自己摔下来的?但说不定你若是真和那两人对上了,就要身受重伤了呢,兄弟你可真是福缘深厚啊。”
谭三台有些气恼,道:“大丈夫怎么能想着受伤不受伤呢?有些事情就算要死,也要去做呀!”
冬亦春脸色古怪,他心想:扔铜板,想当然,看黄历,穿黑衣,扯着了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编假话吹牛皮也没有这么编的吧?这傻小子难道真的是天生狗屎运,拦都拦不住?
贝乔虽没插话,嘴角倒是有些笑意。
洪习突然正色道:“那么兄弟现在要回静江分舵嘛?”
谭三台顺了顺气,道:“正欲前往。”
洪习抱拳道:“哎呀,可巧,我们也要去,能不能劳烦兄弟替我们带路?”
谭三台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没过多久,众人便同谭三台一起,来到了静江分舵。
这段路程洪习没有被踢,只是一脸苦相地背着那金属修士的尸首罢了。不过虽然脸色难看,洪习依旧一路吐纳不停,不曾懈怠。
另外两人的尸体则由书生驾驭那个行山杖,两边各挂一人,挑着前进。
路上偶有行人,都躲着他们,绕道而行。
静江分舵实际上依着静江附近的安山而建,层层往上,如同占地庞大的大寺庙于群,屋舍森然,台阶无数。虽然叫静江分舵,但是依山而不临水的设计,大概是为了避免北方不远处的那条东南流向的,与之同名的静江,洪水泛滥,淹没分舵吧。
分舵入口在一处山谷。门高匾宽,守卫森严,挂有楹联:静江白水荡浊污,安山赤龙扫奸邪。
守门的两位赤龙门人见了谭三台,有些笑意。一人道:“哟,小谭回来啦。”另一人则看向贝乔等人,道:“是客人吧,请随我一起先去客室等待。”
众人点头,跟他前去。
而谭三台却仍留在门口,与众人道了一声别。
洪习转头问道:“兄弟,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谭三台却是微笑摇头,道:“有些规矩。”
洪习也不勉强,便也抱拳道别。
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洪习等人看向安山,只觉气氛森然。虽然占地广博,可是台阶之上总有许多人上上下下,并且有许多书生模样,手提书卷,神色匆忙的,未着红衣短袖的人。
那守门人带着他们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小厅,道:“请在此稍候。”便打算重新开门离去。洪习叫住他,道:“我们想找一个叫庄前碑的人。”
那守门人并不回答,只道:“等会会有人来接待你们的。”
他推开门,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句:“不过,这里并没有叫庄前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