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家庄近日大难,此前因后果还得慢慢道来。
林家庄地处青州清阳镇,三代负责杨姞国兵器制造,除了兵部,可以说是朝廷在外最大的兵器制造商,其兵器与兵部不同,非批量锻造,非精品奇货不出。
九年前,杨姞国与北方魏齐国交战,由于战线过长,战局僵持不下,是故战火绵长一年之久。渐渐地,杨姞国落了下风,后,皇帝有意令东宫太子杨姞瑾代帝亲征,以正士气。
当时,太子不过十三岁,犹未成年。满朝文武,忽闻此讯,纷纷以国祚不稳,社稷有虞谏言,极力劝阻。
此事,朝堂争论了数日,最终是由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坚持亲征为终。
后,太子果不负皇帝期望,初上战场毫不畏惧,首战便与魏齐国打成平手,挽回颓势。
于南阳一战,更是以一万兵力力挫魏齐五万雄狮,解淄娄关之围,名扬天下。
当然,名扬天下的不仅是东宫太子的少年成名,还有太子的兵器——护雪剑。
此剑越过兵部,乃太子委托林家庄打造。剑身乃是拿上古玄铁紫金流云铁铸成,线条流畅,极其轻便,易于随身携带。剑虽轻便,但其锋利程度,削铁如泥。即便是执剑之人,稍不留意,也会血流如注。
太子便是手执此宝剑,身先士卒,驰骋疆场,以少胜多,大胜魏齐军队。
自此护雪剑之厉害和太子威名双双名驰天下。
林家庄得太子青睐因此受益,名气远胜其他兵器皇商,短短一年便一跃成为杨姞国最大的兵器铸造商号。
年末是林家庄固定的上贡之期。与往年无异,朝廷派兵部的武将前来验收兵器,却“无意”发现林家庄府库私藏一批刻了龙徽的兵器,其铸造工艺明显精湛于以往进贡的兵器。
龙乃皇帝专用图腾,非皇家授权,任何兵器皇商皆不可锻造。而林家庄私自锻造,留为私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此事一经上报,震怒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欲要惩治林家庄,又不想将此事传扬出去,因此下诏禁卫军软禁林家庄。
当天林尚芙因为年节至,玩心起,便携了丫鬟橙儿出门玩耍。不料,途径乱葬岗的时候,她被一股莫名的感觉牵动着回了头。于是,主仆二人便背着尸体,去了林家庄别院碧云天救治。
此尸体,正是小怪。这是后话。
也正因为林尚芙救人心切,于碧云天逗留数日,倒是躲过软禁一难。
翌日,荥阳当差的林尚苇得知消息,以栽赃陷害为由,速求太子出面与皇上求情。
后,经太子作保,才解了林家庄软禁一难。
不过,软禁虽解,皇帝还是怀疑林家忠心,最终限期一月,令其查出所谓的“栽赃陷害”。不然,一月后,林家庄一干人等交于刑部刑讯。
而林尚芙回到林家庄,正是在林家庄解禁后的当天。那时,林家庄大难才过,隐患重重,庄内上下却俨然如初,毫无大难临头的惶恐。
这一切却不过是爱女心切的林正雄和符宝儿的障眼法。尤其是府上众人看到林尚芙整日乐呵呵不知愁的笑容后,更是默契地齐齐隐瞒下去。
而林正雄,身为一庄之主,虽然生气林尚芙在外逗留,数日不归的荒唐,但也庆幸她的幸好离府。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女儿了,以她不知天高地厚,受不了委屈的脾气,若遭软禁,很可能会再生事端。
届时,他就更要头疼。
所以,当林尚芙平安回府后,林正雄便大发雷霆质问她的去处。
林尚芙当然不敢说实话。因为,若让爹爹知道,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共处了数日,不被爹爹打断大腿,也要吓坏娘亲。
况且那“尸体”才有醒转的迹象,最不能受人打扰。直觉告诉她,爹爹若知道这件事,那“尸体”肯定不能留在碧云天。
届时,自己花了数天数夜的九牛二虎之力才稳定了“尸体”病情,这份苦心,辛劳,岂不是白费了么?
但却顶不住林正雄看透世事的眼睛,林尚芙只得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故事来应付他。她道:“我就是和橙儿出去散散心,不想遇见一个眼瞎的老婆婆,就好人做到底,就送她回家了。”
送老婆婆回家,会耽搁得了这么久?林正雄讽笑道:“你怎么不说送一大家子回家,三五日才送她到家。”
就知道爹不相信,林尚芙嘀咕着:还好,回来的路上早就编好了。不然,在爹爹的气场笼罩之下,我可没有临场发挥的本事,到时一定是拆东墙补西墙,自说自话,前后矛盾了。
谎话拆穿了,倒无所谓,暴露了那“尸体”。林尚芙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尚芙清清嗓子,收敛调皮的俏颜,一本正经的娓娓道来这几天的故事,讲到高潮处,还会手脚并用,乌黑乌黑的眼睛随着她所设定的故事流露出或着急,或怜惜,或心安的神情。
一番指手画脚,抑扬顿挫的解释下来,一个饱满起伏的故事诞生了。
话说林家五小姐携丫鬟出门游玩,春寒料峭,美景尽收眼底,不知不觉走到郊外。看见一个老人家摔倒昏迷不醒,善良的小姐怕老人出事,与丫鬟二人轮流背着老人,步行二十多里,汗水浸透了骨头,终于走到碧云天,找来大夫医治,精心照顾。
第二天,老人才醒来,五小姐才知道老人的凄惨境遇。原来,老人眼睛看不见,与家人走散后,遇上劫匪,这才受了重伤。
待老人伤势稳定后,五小姐和丫鬟又踏上了带老人回家的路途。
又因为老人年老,正在病中,一下指东一下指西,一会儿朝北,一会儿道南。天知道五小姐与丫鬟走了多少冤枉路,转了几个圈子啊才将老人家送回家了。
好巧不巧,回来的路上偏偏遇上瓢泼大雨,山里又冷。五小姐与丫鬟全都感染风寒,卧病不起。休养了俩天才好了。病才一好,就赶回来了。
故事结尾,林尚芙靠着林正雄肩膀,噘撅尚在发白的嘴唇,吸吸鼻翼,大有病后余生的感叹。
林正雄显然不信,他笑道:“你和橙儿轮流背着一个老妪前往碧云天,怎么那么麻烦,请个轿夫都不会么?”
闻言,林尚芙微楞,“乱葬岗”三个字就要宣之于口,忽地,撞上林正雄精厉的眸子,她吓得咽了回去,赶忙改口说道:“乱……对!那里好乱,是荒郊野岭!所以……所以土匪横行么,哪里能看到一个活人啊。所以,我才与橙儿背着老人走了好久,下了山,才有轿子可雇,走得人家腿都起泡了呀!”林尚芙对于自己这个临机应变,满意得不行,作势钻进林正雄的怀里,撒娇抱怨。
林正雄抚摸林尚芙的脑袋,任她在自己怀里扭捏,细想着她的这个缘由,忽地有些相信了。
毕竟,自己的这个女儿最会闯祸,但心思简单直接,这么复杂的故事,还前后一致,没有矛盾,真不像是她能捏造出来的。况且,问了大夫,芙儿确实是大病初愈,现在,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没有痊愈。
若她不是在外病了,何故有家不归呢?
如此说来,林正雄好像没有怀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