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满月了。苏墨不敢想象,她就在这样昏天暗地的生活中存活了一个月。为了庆祝晓梦满月,思宇公司的人说晚上会来家给晓梦办一个大派对,思宇自然非常感动。苏墨因为前几天的“小海马事件”,不怎么想见安娜,更不想她来家,况且自己浑身奶水的气味,也羞于见人。可是作为母亲,她又希望晓梦能得到更多人的祝福,于是跟思宇说那挺好的。思宇看她表情勉强,知道她心里不完全乐意,就说到时候先给苏墨把饭做好,等同事来了就让他们看几眼宝宝,然后带他们出去吃。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来了,思宇还在厨房忙着煮汤做菜,小小的公寓一时间还显得有些拥挤了。大家都说小黑土气色很好,苏墨笑着说是思宇照顾得好。苔丝她们又说想去看看宝宝,苏墨便带她们来到卧室。众人友好来访,晓梦却睡得深沉,根本不管今天是她的大日子。
几个姑娘都未经历过结婚生子,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宝宝感觉十分新奇,都拿出手机来拍拍拍。拍完以后,晓梦却醒了,开始大声啼哭,苏墨无法判断她是自然醒还是感觉到有太多陌生人在身边故而惊醒。苏墨把宝宝轻轻抱起来,大家都围过来看,纷纷叫着“好可爱”“好小啊”。
苔丝问:“宝宝叫什么名字呀?”
苏墨颇有些得意地说:“庄晓梦,庄生晓梦的意思。”
安娜笑着说:“晓梦?那听起来像在叫我一样,小孟,晓梦。是思宇起的名字吗?”
苏墨笑着说:“是我起的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着回答——出于所谓的礼貌涵养,抑或掩饰自己在人前的尴尬?
人们又问有没有英文名,苏墨摇摇头说没有。玩了一小会儿,苏墨看宝宝像是饿了,就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请大家先出去,自己留在卧室给晓梦喂奶。
等晓梦吃饱,抱着她来到客厅的时候,思宇已经做好两个菜了,此刻正忙着做最后一个。安娜在一旁帮着清理菜板、水池,又问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思宇似乎很抱歉,一再说“怎么能让老大动手呢”。
苏墨上前对思宇说:“大家都饿了,你怎么能只顾我一个呢?赶快带大家出去吃点东西吧。”
思宇却说:“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能吃得好?他们这么大人了,怕什么?他们又不需要给宝宝喂奶。”
大家也都说还是苏墨要紧,安娜又开始在菜板上切菜。
苏墨不好再坚持,于是说:“那我先回屋哄宝宝睡觉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嬉笑之声,显得自己愈发寂寥。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今晚是最好的诠释。
一会儿,思宇过来了,问:“宝宝睡了吗?你快出来吃饭吧,都做好了。”
苏墨笑了一下:“还没睡熟,不过快了。你快带他们去吧。你们走了我再出去吃。不然别人看着我吃着,那多尴尬。”
思宇觉得她说得有理,就说:“好,那我们走了。”
“门口的盒子里装着给大家的小礼物,你分给他们吧,感谢他们今天过来。代我说声谢谢啊。”
思宇走了,带着满屋的喧闹一起走了。苏墨把晓梦放回小床,独自来到客厅。刚在餐桌边坐下,思宇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待思宇开口,外面安娜的声音已经响起:“庄思宇没穿裤子!哈哈哈哈哈!”外面的人们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苏墨一看,思宇确实只穿了一条打球的半裤,半截子小腿露在外面,看着就冷。
思宇尴尬地自我解嘲:“我以为外面不冷呢,谁想到一出楼门腿都要冻断了。”
思宇换好裤子,亲了亲苏墨,又急急跑了出去,电梯口又是一阵哄笑。
苏墨看着一桌的菜,没有一点食欲。拿起筷子试了又试,再三勉强,还是无法吃下。最后索性不吃了,起身把菜和饭一起倒进垃圾桶完事儿。
洗碗的时候,苏墨在想一个问题,是自己太敏感多疑还是本来事情就不正常。如果是自己多疑的话,她真的很想找个人问问,“如果是你,你会接受老公半夜跟女同事聊天吗?”“你会跟别人的老公说“我要看着宝宝长大”这样的话吗?”“你会在产妇的房间跟别人的老公聊前男友聊一个小时吗?”……
就这样呆呆地想着,艾米来了。见到艾米,苏墨十分开心。说来,艾米是她在美国唯一的朋友了。
艾米看苏墨一个人洗碗,心下疑惑:“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思宇呢?去找维尔了吗?”
“思宇跟同事到外面吃饭庆祝宝宝满月去了。维尔今天没过来。”
艾米看起来非常失望:“没有过来吗?我以为他今天会来呢。”
看来艾米今天是来“堵”维尔的,而维尔一定是有意躲着艾米的。
苏墨胡乱搪塞着:“维尔可能有事脱不开身吧。你呢,这几天还好吗?”
“不太好。走在纽约的大街上,总感觉能看到维尔的身影,然后心里就好难受。”
“那怎么办呢?我没什么能帮得了你的了。”苏墨自己也内伤严重,故而无法再医治别人。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有人在身边就好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很久以前思宇第一次飞美国的时候,苏墨也是这个样子——完全没办法自己过,一定要黏着菲儿才可以——抱着被分手的打算,想到那个人可能今生不会再见面,心就痛到无法呼吸。
“你说维尔现在会不会正跟别的女生约会啊?会不会聊得热火朝天?”
苏墨心中凄然:“或许会或许不会。就算是跟别的女生约会,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已经分手了。”
艾米又气又恨:“小黑土你也太冷酷绝情了。也难怪,你有老公有孩子,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有老公有孩子只怕更惨。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黑土,你今天怎么了?好重的戾气……”
苏墨苦笑,无心再聊,便要回卧室去。
“小黑土,你很累是不是?思宇就要复工回去上班了,我来给你做饭照顾你好不好……”
苏墨知道艾米这样说全因在失恋中无法独处。
“好啊,先谢谢你啦!”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想,看她能坚持多久。
艾米喜不自禁:“那我今天住这里啦!”
苏墨回到卧室的时候,宝宝刚睡醒。要喂奶时才发现乳汁如水一样清澈,宝宝吃了几口便不肯再吃,苏墨又是着急,又是悔恨,怪自己情绪波动太大且没好好吃饭,一时间没了乳汁。情急之下想起出院的时候护士送了几瓶配方奶,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思宇回来的时候,苏墨正抱着晓梦“摆拍”满月照。
“你跟晓梦合影怎么不带我呢?”思宇说着就钻进了相框。
苏墨后悔没在思宇回来之前照完,只好说:“那你一起照吧。”
艾米果然是拍照达人,一系列布光、打灯、选景之后,晓梦的满月照新鲜出炉了。照片中,爸爸抱着妈妈,妈妈抱着宝宝,艾米看得笑中带泪:“真的好幸福啊!”苏墨看看照片里的三个人,确实看着很幸福。
艾米还不甘心,调色、美颜、拼接、加文字泡泡,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发给了苏墨。苏墨在朋友圈发布了晓梦的满月照,简简单单写着“1+1=3”。
朋友圈不是真的快乐,也许鲜衣怒马背后恰恰是最难耐、最痛苦的时刻。
回到卧室,思宇悄声问:“她今天又住这里?”
苏墨点点头。
“为什么?”
“大概不想回自己住处吧,一个人心里难受。”
“那我也快去上班了,你一个人会不会难受?”
“不会啊,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宝宝呢。”
苏墨说得坚定,思宇听了十分失落。
过了一会儿,思宇突然坏笑:“我跟安娜说小黑土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来我们家。”
苏墨急了:“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那人家会怎么想我啊?”
思宇大笑:“我没说!我又不傻!逗你的!”
苏墨这才放下心来,又怪思宇开玩笑没轻重。想了一会儿,又说:“宝宝不叫“晓梦”了,不然总觉得是在叫孟安娜。”
思宇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小孟”和“晓梦”谐音。“那你想吧——幸好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就庄梦蝶吧!怎么样?”
“万一安娜的中文名是孟蝶呢?”
“那就庄晓蝶吧!”
“那万一人家叫孟晓蝶呢?”
“要你说,我们的孩子不要起名字好了!”
“你这完全是心魔!就叫晓梦,又怎么样呢,天底下姓孟的人那么多!”
“那就依然叫晓梦吧。”
苏墨无力再跟思宇纠结与安娜相关的话题,只想赶快睡一觉,明天起来饱饱吃一顿,给晓梦攒够充足的营养。当乳汁再次丰富、浓稠起来的时候,苏墨觉得世界都亮了——与晓梦相比,所有的一切,其实真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