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末将幸不辱命,已然知命!”营帐内,一名披发青年起身行礼,声音铿锵。
男子装扮颇类胡人,而双眼细长,面容阴鸷,虽额角冒汗却不减煞气,如同一头凶恶豺狼。
“好!好!”那威猛粗豪的中年男子抚掌大笑,神情豪迈,“我又多一臂助矣!”
紧接着,一名粗猛青年进来,虽是欣喜,眉间也有忧色:“岳丈大人,郭汜取了夏育的‘犀渠’命格,李傕再夺田晏的‘猰貐’命格,这样会不会恶了段太尉?”
“怕什么,我是跟随着张度辽起势,和段杀神可无交情……”中年男子冷然一笑,浑不在意道,“何况,段杀神已老,看似升迁,实则丢了兵权,等于失了獠牙,我有何惧?元佐,你记住,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张度辽,却是指担任过度辽将军的张奂。
“牛辅受教!”粗猛青年抱拳道。
中年男子想起一事,又道:“四年前皇甫规死,‘混沌’命格失其主。近来,文优以风角之术占卜,‘混沌’似将兴起于辽东。文优是我的谋主,我离不了他,待此间战事了结,就由你替我走这一趟,招揽此人。”
“是!”牛辅沉声应道。
中年男子想了想,似乎觉得不放心,又叮嘱道:“元佐,人才难得,不必吝惜财货,再许以高官厚禄,定能打动此人。”
“岳丈,这我晓得。”牛辅点头。
待布置妥当,中年男子志得意满,大笑道:“若再得此人,我董卓麾下也算兵强马壮了……天下之事,唯兵强马壮者为之!”
此中年男子,正是西凉董卓。
董卓是“罴”之命格,属于下乘,但他却不信命,更是不以为耻,组建一支“飞熊军”。飞熊,却不单指“熊罴生翼”,更是指直钩钓龙的姜太公,足见其所图甚大。
……
但在虎臣居内,却是愁云惨淡。
“快,吴师还未死,”王离声音沙哑,连声催促道,“快,快去请医师!”
王晟、韩猛、管亥、姜震、羊秘、任嘏等人都围在一旁,一动不动,神情惨痛。
尤其姜震,他那一贯木讷的脸上,写满着深深痛苦。
此刻,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田晏早已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
“不必,不必白费功夫了,”田晏摇摇头,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去年就该与弟兄们战死沙场,多活一年,却教出几个不错弟子,心中已无憾矣……”
“吴师,你……”
“我不叫吴言,我的真名是田晏。”田晏笑了笑,洒然道,“没错,就是那个败于檀石槐,害大汉士卒死伤惨重的罪人,田晏。”
王离愕然,他自然知晓田晏之名,却从未将眼前此人和那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我虽教了你们一些东西,但未有正式的拜师之礼,算不得真正的老师。”田晏摇头道,“故而,守孝之事就不必了,葬礼也尽量从简,一张草席足矣……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吴……田师,你说。”王离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
“我还有一名弟子,他才华横溢,智勇兼备,但出身寒门,若无际遇,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你是王氏子弟,且声望已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希望,待我死后,你能将他带在身边。”田晏艰难道,声音越来越微弱。
王离颔首,沉声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立刻去寻他!”
“他叫太史慈,东莱黄县人。”田晏的声音,已是微不可闻。
“太史慈?”王离错愕,一脸震惊。
他还待再问什么,田晏却已闭上眼,溘然长逝。
王离也闭上眼,泪流满面。
身边,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
依照田晏的遗命,众人只举行了简单的葬礼,他已无亲朋好友,且因北伐一役声名狼藉,自然没有前来吊唁之人,只有冒刃屯诚心祭拜。
葬礼后,王离闭门不出,翻阅田晏留下的兵法心得,悲从中来。
若是放在以往,他得知太史慈的消息,怕是会手舞足蹈,或许还得装模作样地来上一句“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但现在,他只剩深深痛苦。
又是一个休沐日。
王离、姜震、韩猛、赵戬等领着一什骑兵,前往东莱。王离不仅是遵照田晏遗命,也是找点事做,散散心,以免自己一直沉浸于痛苦中,忘了正事。
一众步卒则是留驻,由王晟继续训练。
虽是骑兵,王离也未急于赶路,而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
他不急。
王离很清楚,田晏所言非虚,像太史慈这般的寒门子弟,是很难出头的。
太史慈智勇双全,早年即闯下偌大名头,却一直怀才不遇,未能得到重用。他跟随刘繇时,有人劝刘繇任太史慈为大将,刘繇却道:“我若用太史慈,许子将岂不是要嘲笑我?”
刘繇口中的许子将,正是那位以“月旦评”著称,擅识人,评价曹操“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的许劭。
这也足以见得,当时士人对武夫的轻视。
……
一路向东。
东莱郡位于青州的最东端,大体等同于后世的山东半岛,三面环海,气候宜人。黄县又位于东莱郡东北角,傍临渤海,故而,王离等一众人故沿海而行,可亲眼看到波涛汹涌的渤海。
此时的渤海,却与后世并无区别,同样水天一色,同样波光粼粼,同样海阔天空。它如同亘古不变,年复一年地迎来送往,迎来了无数过客,也送走了无数英雄。
感怀于田晏的离世,也联想到自己的穿越,王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浅吟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哦?”赵戬闻言,满面惊容,“此佳句也,可有全篇?”
跟随王离许久,他自问已相当了解对方。
在诗词歌赋上,王离向来不感兴趣,认为是“小道”,没甚大用。
赵戬却是没料到,王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鸣惊人。
王离摇头,淡淡道:“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并无全句。”
赵戬不由失望。
王离不管他,只是微微出神。
他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甚至有点“顿悟”的妙韵。
这次的“寄蜉蝣于天地”之言,和当初回答羊秘的“文体武勇”,回答郑玄的“格物致知”都不同,虽然同样是拾人牙慧,但这次,他却是真正的有感而发,心有所悟。
这种体悟,似也带给他一些东西。
像是……命格?
王离狐疑:自己有命格么?若有,命格会是什么?但为何,自己身上的种种迹象,却和其他人似乎都相差甚远?
思索间,隆隆巨声回荡。
却见,海面上,有惊涛骇浪乍起,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载浮载沉,掀起滔天之浪后,又很快潜下海面。
“这是何物?”王离蹙眉,一脸讶色。
此物和鲸鱼颇为相似,但体表似有覆甲,外壳嶙峋,狰狞巨陋,给人一种窒息般的恐怖压力。
“若没看错,此物当为奔浮。”赵戬见多识广,淡淡道。
“奔浮?”王离却没听过。
“王君不认识也属寻常,此物多活动于深海,与汉民并无交集。”赵戬面露回忆,“我想想……唯一的交集,怕是二十余年前东郭窦、公孙举的那场叛乱。”
“东郭窦、公孙举?”王离来了兴趣,追问道,“怎么回事?”
须知,他刚穿越时被人绑架,绑架他的,正是东郭窦、公孙举的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