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乘风下山,听到山门传来一声不甘的怒吼。一身素洁白衣,腰挂螭龙曜日玉佩的将嬴似有所感,一抬头望向天空的片片白云。
声音隆隆,震撼山门。
把守山门的弟子被贺剑止一声充沛的叫门镇住了,面容尴尬,进退维谷。若是驱赶贺剑止,会增添师门不重视求学者的坏名声;若是任由贺剑止跪在此地,师门也是脸面无光。
一处高山望远峰,山峰还有两名求道之人。掌门黄巢和旧识李经纬正望着四方云海,衣袖被山风吹动,触目所见的方向正是曜星阁的山门。
“你觉得如何?此声碾过山门,响彻五座山峰,非寻常人不能使出。此人即便是在师门,也当有一席之地,何况还要拜入我们门下。”
黄巢一身火红色狐裘,面容严肃,腰间悬挂几块玉佩,双手负于身后,身材魁梧,话语更是中气十足,不怒自威。执掌曜星阁不到十年,黄巢有意光大师门,多与神都合作,广纳天下英才,成就师门十年来不曾有的气象。一切都归于黄巢的爱才之心。
“圣人之言,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不平是一口气。此人的声音多有不甘,也有执念。这一份执念既可成就大事,也可毁掉此人一生。他既然想来,那便来吧。”
黄巢也有意吸纳这名人才,仅凭这手声音碾过五座山峰足以证明实力不凡。
曜星阁为贺剑止打开山门。
山门到山峰大约有两千级台阶,贺剑止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山峰,腰身不曾弯下半寸,见到曜星阁的众人,见到不怒自威的掌门黄巢,看到神秘莫测的李经纬,望见相貌魁梧的黄钟,瞧见一众不凡的曜星阁弟子,最为在意还是一人。这个人与自己相同岁数,一身素洁白衣,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好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正是曜星阁内最为耀眼的小师弟将嬴。
贺剑止弯腰行礼,行了一个晚辈礼。
“你既然要打开山门,必然有所求。说吧,你来此地的目的?”
说话的人是曜星阁的掌门黄巢。
“晚辈想要一个名额,一个前往神都参观万碑林的资格。”
这正是他的目的,即便跋山涉水、忍受他人的耻笑也要去实现的目的。广场响起一阵嘲笑声,可贺剑止一言不发、冷酷如冰,他们的笑声渐渐地停止了。
或许,他真的是有备而来。
“可是,这十二个名额是庙堂赏赐江湖,只许江湖晚辈前往。我师门一共获得了十二个名额,怎么说也不能送给一个外人。师门不能答应,庙堂也不会答应。”
“我愿意加入曜星阁,成为曜星阁门下的弟子。”
“即便没有得到前往神都的资格,也愿意成为我门下弟子?”
“愿意。”
贺剑止握紧双拳,答应了黄巢的要求。若是没有获得前往神都的资格,何必还要苟活于世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少侠既然想要获得一个名额,想来武学自然不俗,一同参与我师门的选拔,如何?”
“这是自然。”
两两对决制多了一个人,无非是多了一个需要去应对的人。黄巢显然看好少年,从两两对决的名单内挑出了一个实力不俗的弟子作为贺剑止的对手,这名弟子名为薛金鼎。薛金鼎拜入一位长老门下,学习剑道,剑道水准是师门中上游水平,距离晋辕轩、曹雄和郑君等人还差一步。
贺剑止的佩剑是一柄不成样子的木剑,失去了剑锋,勉强看出是一柄剑的形状。薛金鼎的佩剑是从一名七星剑客夺来,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化解佩剑残留的剑意,剑道终究有所成长,剑刃愈发锋利。
寻道之人向往天空星辰,用从一到九不同的星辰来表明自身实力高下,一到三星为下品,四到六星为中品,七到九星为上品,上品之上还有划分。一星的实力只要足以提起刀剑,就算是一星的实力。九星的实力则是神思畅游天地、足履名山大川,手摘夜空星辰,神通足以改天换地。
三星和四星有一道明显的分水岭,寻道之人是否可以放下兵刃,再起另外一番天地。四星实力的人足以激发剑气,以天地万物都可以当做一柄剑。三星的人还需要依靠兵刃本身,一旦放弃兵刃便是自废武功。
六星和七星的分水岭则是更为明显,七星的人一叶知秋,心内自有一番天地感悟,足以与天地共鸣,引用天地之力。同一品阶之内,相差无几。同一品阶之外,天壤之别。曜星阁的一众长老和掌门实力都在上品七星之上,近些年少有出手,难以揣测真实水准。一众长老和掌门的实力到达上品九星,还是进入传说中的天人境界,没有证据,无法揣测。
薛金鼎有了一柄如意佩剑,实力堪堪中品六星,距离上品七星仅有一线之遥。虽说曾被同一品阶之内的六星师兄暴打,难道好不容易得到的中品六星实力就不是六星了。薛金鼎可不相信山门外的一个乡野小子会有上品七星的实力,当真以为上品的实力是满大街的烂白菜吗!
至于萧清风等人的实力,难说是上品七星还是中品六星。这些人出手留有余地,不曾展现全部实力,外人难以揣测他们的真实实力。小师弟将嬴的实力当在上品七星或者上品七星之上,没有一番感悟会融会贯通,收纳百家之长,不足以施展出大光明术、四两拨千斤、大悲手的绝学。
同一品阶之内难以区分实力高下,大多是自我评测,或是前辈平定。少有蠢货往高处吹捧自己,初入中品四星就敢说自己是中品六星,然后安排的对手都是中品六星或者上品七星,死于自身之手,是十足十的蠢货。至于上品九星之上,则是各家各户的天人境界。
曜星阁等一众江湖门派称之为星辰境,寓意一至九星辰境界划分。书生儒者则称之为圣人境,希冀成为天地生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三百年前的儒道出了一位圣人,一言封印北方妖邪。道家则称之为仙人境,羽化登仙,一气化三清,移山填海皆为仙人神通。佛门是无量境,诸如金身不坏、掌中佛国等等。
贺剑止握住可笑的木剑,气势转瞬一变,双指擦拭破败的木剑,点亮了木剑的亮光。一剑起势,点燃十丈火光,扑向薛金鼎。薛金鼎心中骇然,只是待在原地就足以感知到烈焰灼热,向后退了一步,一步足有五六丈,心中还在思量贺剑止的境界。
“你如何看?”郑君和将嬴并排而站,欣赏师门弟子的切磋。薛金鼎和贺剑止是今日两两对决制的第一场,其余的比试还没有开始。
“薛金鼎可能会败。贺剑止起势当在中品六星,后续应当会超出中品六星,难保会不会出现上品七星的实力。薛金鼎的中品六星停滞不前,心中存有疑虑,显露出败相。若是薛金鼎没有突破自身心魔,当是必败无疑。”
一件小事足以困惑许久,寻道之人的困惑足以成为心魔。许多常见的心魔便是境界停滞不前。
烈焰扑向四周,两条蛟龙从火中腾飞,粗如手臂,嘶吼龙鸣,翱翔于火海之上,咬向薛金鼎。
“放肆!”
薛金鼎一踩石板,向前一进,手中长剑针锋相对。剑气起于四海,势要扑灭滔天火焰。
两条火焰蛟龙脱离火海,嘶吼龙鸣,化作一条红光咬向薛金鼎。薛金鼎收拢剑风,筑起一面风墙,刺出一柄柄狂风利刃,绞杀风中的火龙。
一道亮光从火龙中间而来,刺中强悍无比的风墙,刺出了一个窟窿。狂风乱舞,薛金鼎趁着风势后退,一面寻找贺剑止的身影,却只看到四面都是无边的火海。
不知何时,天地四周是无边的火海。火海之中还有几块熔岩,犹如火山腹内。
“不。这是假的!”薛金鼎记得方才还在师门的广场,贺剑止除非有移形换影的神通,不然绝无在火山腹内的可能,当下便思考破解之法。薛金鼎神思刚回到现实,四周还是师门的汉白玉广场,还有脖子处悬着一柄木剑。
木剑还有剑气,当然可以杀死他。
一众师兄弟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只看到薛金鼎后退一步时略有迟缓,然后山下弟子不知从何处现身。贺剑止手中的木剑就悬在薛金鼎的脖子。
“胜负已分,当无怨言。贺剑止胜。”
随着掌门隆重的声音,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试结束了。曜星阁一众弟子不敢小觑此人,收起嬉笑的态度。贺剑止可以赢下薛金鼎,证明实力大约在中品六星或者是上品七星之间,只要没有遇到师门内实力强悍的师兄们,大约会是平平安安地进入到下一轮选拔。
“小师弟,你怎么看?”郑君再问道。
“幻术为假,剑气为真。即便薛金鼎足以从幻术内醒来,也会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一瞬对于顶尖高手足以去分出高下,决出生死。贺剑止抓住了这个机会。”
郑君点头,赞同小师弟的看法。
“看来是一个实力强横的家伙啊。本就僧多肉少,还多了一匹野狼。看来这一次的选拔难喽。”
郑君言语调笑,态度却是万分认真。将嬴笑意无声,无心今天与贺剑止交锋。
贺剑止与薛金鼎的比试结束了,今日两两对决的比试开始了。师门之间的内部对决充满了戏剧性,一批实力强横的师兄弟们有意控制胜出的次序,避免碰到其他难缠的对手。昨夜彻夜难眠的师兄终究是对上了小师弟将嬴,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出一招就被击败。小师弟进入到下一轮,遇到了另外一个倒霉的师兄。
萧清风和柳长河等人有意控制胜出的次序,以免今日就要两两对决。这可就苦了其他的师兄弟们,他们都不想遇到萧清风等人,实在是不知道何时才可以分出胜负。
两两对决的选拔内倒是多出了一个搅局者,正是今日才获得师门资格的贺剑止。贺剑止不论是遇到了哪一位师兄弟,皆是速战速决,不留情面。
有人有意控制胜出次序,有人无意控制胜出次序。局面顿时混乱了起来。许多人被打出了三昧真火,为什么打一场比试都要唯唯诺诺,若是碰到了贺剑止恰好去试探他的虚实。
还有一个人反其道而行之,这个人就是将嬴。萧清风等人控制自己胜出的次序是避免碰到实力强横的师兄弟们,不想暴露实力或者增加淘汰的风险;将嬴控制自己的胜出次序是希望碰到师门内次一级实力强横的对手,以当做一场场试炼,弥补比试内的缺漏。
今日的比试古怪地进行着,将嬴好几次盯上了次一级实力强横的师兄,却被贺剑止给截胡了,只好去应对下一个倒霉蛋。三条暗流彼此涌动,互不干扰。萧清风等人都不想碰到贺剑止这个疯子,头皮逐渐发麻。
今日一天的比试,贺剑止连战四十多名师兄们,其中不含实力次一级的师兄们,胜出的场次是同门内最多。第二名胜出场次最多的人是将嬴,眼见师门内实力次一级的师兄们被挑战完了,只好加快比试的速度,希望以数量来代替质量。
今日决出胜利的一百二十名胜出者都是师门内实力最为强横的一批,当然不乏因为次一级实力强横的师兄们被淘汰后而浑水摸鱼进入选拔的师兄弟们。侥幸进入下一轮选拔终究是一件好事。
师兄弟们心目内还有一件憾事,没有看到小师弟将嬴和贺剑止的两两对决。两个人都是十岁,实力同样强横,一个人的实力稳稳在上品七星,另外一个人的实力大约在中品六星左右。若是两个人可以在今天进行两两对决,必定是一场非常好看的决战。师兄们相信,以贺剑止的心性绝对是寸步不让。
可惜如此好戏没有上演。
掌门等人宣布了第三日的最终试炼。最终试炼的规则很简单,简单到足以理解却不能去完成。曜星阁明日会释放十二只飞林鸟,谁在燃香烧尽的时候带回一只飞林鸟就算是胜出。
训话结束,弟子四散开来,准备明日的抓鸟试炼。
“没想到师门竟然弄来十二只飞林鸟来当做最后的试炼,当真是有意思。”郑君和将嬴并排而行,“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飞林鸟最为讨厌群君,有着极为强大的领土意识,乃是东海特产,快若闪电。若是加以驯化,必定是军营传递信息的助手。飞林鸟一旦天高任鸟飞,师门之内的师兄弟们想要抓住飞林鸟怕是难上加难。”
“掌门只提到,最终香燃尽的时候带回飞林鸟视为胜出,却没有提到其他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郑君的心内有一丝警醒。
“不可多说。”
点到即止,不可多说。郑君和将嬴一路并行,肩披彩霞,脚踏余晖,沿山道而上,回到藏书楼。将嬴是读书入了迷的性子,终究是在藏书楼内读了整整十年的书,看遍每一本的典籍。
各家各派,皆我师父。
大光明术乃是三百年前仙人遗留,传遍大陆,引起轩然大波,传闻学会大光明术即可窥探仙人门路,引起多方厮杀。四两拨千斤的剑招出自二十多年前的一名孤独剑客,出道江湖数十载,郁郁不得志,酒后醉卧山崖,观千丈瀑布垂落碧潭,终有所感,创出四两拨千斤的剑招,愈发出奇制胜,却没有改变自身命运。大悲手乃是佛家经典,寓意代天行道、镇压诸邪,是佛家最为奥妙的招式。
贺剑止是今日拜入曜星阁门下的弟子,初来乍到,没有房舍,也不甚在意,寻到一处僻静山头,观望山间野风,欣赏夜空玉盘。贺剑止握着一根碧玉簪子,似乎把整个世间握在了掌心。
“娘亲,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今天成了曜星阁的弟子,有了参与争夺名额的资格,只要通过了明日的选拔,就可以去往神都去参观万碑林。万碑林,我听了村子的老瞎子讲了,这可是整个江湖都觊觎的宝贝,传闻内万碑林记载了仙人道法。我只要学到一招半式,肯定可以去报仇,为我们家报仇雪恨。娘亲,您在天上好好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