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眯起暗含杀气的目光注视下,他将看向我的眼神默默的转回了桌子上的一盘凉菜中。
张庆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的很欠。连一向有些神情冷漠的白梦舟都换了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不像话,果儿在我怀里都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趴在我肩头卷着我一缕头发,没有往常的“咿咿呀呀”。
“别愣着吖,你们聊天聊天,吃菜喝茶。”这下整的我多不好意思,连忙抱着果儿坐到桌边,客气的让了让大家。
白梦舟最先恢复了以往的淡定,拿起筷子夹了块凉菜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里,盯着碗半响没有动。
“小嫂子。”张庆阳轻声喊我,然后挑着眉毛笑的分外诡异,“听说公主前些时去你们家了,说是去感谢你们来着。有没有赏赐什么好东西,嗯?”
“咳咳。”默默端起杯子喝水的李洋呛到咳嗽,“娘子,我忽然想起张府的少夫人昨日里给我们衣品阁下了帖子,让我们派人前去府中定制秋冬的衣裙。我们店里外出测身的师傅最近染病在家休养,不如你明日随我去一趟张府如何!”
“好啊。”一时没转过弯的我张口就答应了。答应完才想起,我家小洋洋暗藏什么小心思。
“你你你-”某位张大人从得意坏笑气到龇牙咧嘴。“真是坏透了,真的,你真坏。小嫂子,你这要回家好好管管了。”
“笑百步。”白梦舟冷冷的嫌弃了两人。大概是知道,每每这种交锋,败下阵来的总没有例外。
我笑了。感觉已经隐隐约约摸到点他的小心思。衣品阁是目前京城中布料最全,款式最足的铺面,加之我们之前又在张府那大大露脸的精心装扮。
大约在准备帮助张府渡那一劫的时候,他就已经计划着将有可能发生的一切了吧。
总之,二日里我们早早便去了张府拜访。
婚期一过,张府门庭就已不复当时盛世辉煌。大门外的青石板道干净如洗,衬着冷清的门庭,朴素无华。或是当天来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大红色以及喜庆到从早到晚没有停下来的声乐和鼎沸的人来人往。
现在竟觉得,判若两家。奢华和极尽清简。
只当是我们来的确实早,张府里众人刚刚用过早饭,收拾停当。甚至碰到出了厅堂一身官服做派的张侍郎张大人。大概因为是副官,所以不用早朝,这方才慢悠悠用了早饭准备去部门准点视察的。
不过,这张大人看到我们,那表情就微妙的不言而喻了。
“小洋洋,他那龇牙咧嘴的说什么玩意。”我拉拉他衣袖,小声问他。匆匆一瞥路过,我只看到张庆阳满脸扭曲了一下像是无声抱怨。
“不用管他。”随着仆人引路慢慢前行的他回头答我一句话,然后笑的灿烂。
如果白梦舟此时看到他这样笑的风轻云淡,已经默默的在心里给某人上两柱香了。
因得张府规矩森严,不到后院,他就被仆人领去别的地方了。而我独自被当做前来给后院夫人服务的被领去了女眷院里。
至于测量身段这种事,我虽然不懂,但是在见到张家娘子以后,我垂涎三尺跃跃欲试。
明眸皓齿点红唇,盈盈一握杨柳腰,美则矣,举手投足间又尽显英姿飒爽。
当然,连说话都听起来干脆利落。
“我已经吩咐丫头们把需要的尺寸都记录好了,你等会带出去就可以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我,从见面的第一眼。
就这样,我准备大显身手好好“上下其手”一番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样不太好吧,要不,我还是替少夫人测量一下更准确的?”她盯的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丝不挂的被打量了一样。这目光,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穿透力。
“哎呀。客气什么。李大哥的娘子,我可不敢劳烦呢!”她突然红了小脸,转过身摆了摆手。
我。。忽然觉得我家小洋洋艳福不浅,竟然比我先认得这样的美女子。
我这追根究底的立马就来了兴趣。“还不知道少夫人闺名,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嘿嘿。”
“宸星。”留给我俩字,她扭头就往外走,从我身边路过像一阵风。
我被这阵风裹挟着来到了府中一片假山石边。
风月无边醉美人。与这安静气氛的相得益彰,正是春心萌动撩拨情趣的好时光。
“你想什么呢!”美人怒嗔。
“我只是感觉张大人吧,配不上宸星你的风华绝世。”我很认真的做出一副实在惋惜表情。
某个视察刑部大牢的大人打了几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大披风。心里暗暗想,幸亏做了一副厚披风在这,每次来都觉得大牢里说不出的阴冷。
与此同时,被悄然带到书房的李洋,则是刚刚与张家下朝便赶回来的张尚书张大人聊到了其爱子张庆阳。
“庆阳还是莽莽撞撞的,成家也不曾收敛。”张牧良官场多年早已磨炼的油滑。他人面前提起爱子,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似是养废了的儿子。
“确实,不够沉稳。”李洋低头小酌一杯茶水,神态自若。
对面的张牧良转了微笑,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清茶,水杯里映出自己正值壮年的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看不透对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还是在自己断案无数的前提下。
刑部主审官的名号,换别的布衣百姓,已是闻名寒三分。就连一个官场的,大多也是对他退避三舍。
“听小儿说,上次的张府危机,全赖你的帮助解围。本官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前因的?”礼已做全,接下来就开始走兵道了。
先礼后兵,这该解释清楚的事情,果然推脱不得。张庆阳已于当天晚上洞房花烛的时间遛跑去找他道谢,多半也有去探他口风的。可惜,没成才,被他三言两语打发掉。半夜赶回家,还被新娘子锁在门外。凄惨的去找父亲,得知他一问三不知,父亲气的连书房都锁住了。
李洋也是等,只能等到一个顺其自然的时机,前来府中。这其中,必定要熬熬当事人。差三分火候不够,多一分火候容易炸胡。
“故人告之。至于故人,恕我不能言。”注意到张牧良变了的脸色,他还是决定卖他个关子。
“李公子不知见过刑部大牢没有?”张牧良收敛了神情,摆出了上堂主审官的架势。“一百零八种刑具,可叫有些刁民上的天堂下的地狱。”地狱两字尾音咬的贼重。
李洋全程微笑品茶,坐姿端正不曾有一丝一毫露怯。然而目光却悠悠的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中自言自语,“有幸见过沣河修罗场,人间地狱。就是不知和张大人的,是否是同一阎罗管辖的?”
沣河修罗场!张牧良险些眼前发昏。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当战报传到京都,举国悲戚。尽管五年时光已过,仍有大半人不曾走出过当时的阴霾。
包括他自己。因为他唯一自豪的儿子就是从那场差点丧命的战役里,爬了出来。只有在猝然失去的时刻,才明白失而复得的心。
“是你!”张牧良知道,这场对话,他一开始就走上了儿子的道路,注定失败。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庆阳说,有个本不该上战场的人,在血雨腥风里救了他。”
本不该上战场?李洋摇了摇头。反倒觉得,自己最应该去。
“你一个郎中,去什么战场。那确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张牧良一眼看穿了他的意思,顺口接道。
“原本是参军的,不曾想实是管不住自己治病疗伤的手。也不曾想,自己竟见不得这战场,呛到不能呼吸的血腥。”这是服输的口气,他想起自己参军的第一场仗,打完新人被赶去打扫战场。他受不了血腥,一路走一路吐的昏天暗地。然而一路遇到伤者,不管敌我,他能包扎的能救助的,亦然拼了全力。也是在那时,第一次遇到张庆阳,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当着个什么小官就满脸藏不住的得意表情,在看到他不分敌我的救助伤员以后,变得不明所以又很生气。
“李洋,你应该知道本官的立场。!”张牧良动了点恻隐之心。尽管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白衣公子所图不简单。但是扎根在骨子里的教养也同时告诉他,违法乱纪的事他必不会做。
“我知道。”李洋起身,朝着张牧良深鞠一躬,“张大人为国之栋梁,李洋钦佩。便是因此,才愿助大人这一劫难。无论我今后所作所为,必不会累及庆阳。李洋今日来此,只是来跟张大人道明此事,别无他意。”
事已至此,张牧良只得摆了摆手。“年轻人啊,就是不够沉稳。”
只是张牧良此时没有想到,一个夫人孩子均在身边的经商郎中,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城地界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他可不傻,那与他牵扯不清的当朝公主心思。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