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禁军,为天子之卫兵,守京师,备征戍。
禁军士卒,必由身材高大、武艺精强者担任。
宋初创时,禁军除部分驻扎河北,抵御辽国外,大都在都城开封及附近一带。
到得后期,大宋与辽国和边已久,河北久无战事,军中精锐大都移防山西宁夏等地。
数十年下来,河北禁军战力已大幅下跌,与厢军仿佛。
天雄军虽有精锐之名,实则军中士卒多老弱,疏于操练,贪墨成风,早已从根上烂了。
难怪后来童贯伐辽,会放着眼前河北禁军不取,反要远调西军精锐了。
卢俊义新官上任,少不得要到军中检阅一番。
只这一番巡视归来,让卢俊义大为恼火。
李成,索超两个要献殷勤,此时都带了伤,在卢俊义跟前伺候。
“文书上明明写了:天雄军实有两千三百六十七人。
为何今日巡营,五个指挥使,最多的一营才不过三百人马?
李成,你们天雄军上下,冒领的一份好肥的兵饷啊!”
卢俊义看一眼下首里的李成,冷哼声道。
天王李成听了,哪里坐得住,慌忙起身拜服在地。
“大人容禀,小人世代为军,焉能不知这吃兵响之害?
但我朝素来重文轻武,武将不比文官,没那么多捞钱处。
这虚籍冒领,销兵省费已是惯例,屡屡不止。小人不得已,只得随众而为!”
“好一个随众而为,好一个不得已为之!
吃空响,喝兵血,这等行径竟被你说作是军中常例,司空见惯?
李成,你也是个知兵的,怎能不知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
这般带兵为将,战事一起,哪个愿死命向前?”
卢俊义气急反笑,这李成日后也是做到一府都监之人,心中却只顾这般想。
难怪前世会被宋江带了一群草寇打破城池。
“知其饥寒,察其劳苦,事无苟免,不为利挠……
诸葛武侯的统兵为将之道,小人岂能不知?
但属下只问一句,大人可知,这天雄军虚籍空饷所获之财货,每岁几何么?”
卢俊义沉默,他前世只统领过梁山贼寇,对这禁军之事还真的不甚明了。
天王李成也没真要卢俊义回答,自顾自接着道:
“天雄军为中等禁军,士卒月俸六百钱,俸粮两石半,春冬军衣绸、绢六匹,棉一十二两,随衣钱三千。
按此常例,每一士卒岁支年俸近四十贯。
天雄军一千多虚籍,便是五万贯钱,更兀伦还可私占军卒,以充力役。
这份财货,多少眼睛盯着?
便是那韩留守,周通判也要收上一份孝敬,大人且说,要如何禁绝?”
天王李成性子起来,也不怕得罪卢俊义这上官,又道:
“我知大人新任统制官,必要做些功绩。
但小人与大人相得,还要劝上一劝,这军中贪腐,虚籍冒领一事绝不可管。
销兵省费,中饱私囊,至多不过是兵疲意沮,征战不利。
可若善待士卒,邀买军心,小人斗胆问上一句,将军意欲何为?
那种家在西军何等威势?种师道犒赏士卒,尚不敢妄动一文。
大人便是得韩留守看重,能比那种师道么?”
卢俊义被说的面上一红,慌忙起了身,将拜倒身前的天王李成相扶起来,按在椅上坐定。
这才退后一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卢某妄论兵事,班门弄斧,实在贻笑大方。还望兄长原谅则个!
只是不知,兄长何以教我?”
天王李成哪敢这般受了,慌忙起身还礼,嘴上连道不敢。
不过他为得便是卢俊义看重,正要显露本事,当下也不藏私,张嘴说道:
“有兵不教,与无兵同;教而不精,与不教同。
若要敢战之兵,操练自为首要之务。
可我朝行的是更戍法,禁军士卒每三年便要调往他地。
只为将不得专其兵,而兵亦不至骄情。
若节衣缩食,苦心操练的士卒,日后白白送往他处。
这兵怕是练了也无用。
因此,练兵颇为讲究,需练可留之兵。
如当朝童枢密的五千胜捷军,种师道的三千秦凤军,彭都监的三百赤虎卫。
便是小人的营中,亦有二三十个虎狼之士。
大人新任统制,理该自军中简拔些身材魁梧,武艺超绝之辈为亲随。
勤加操练,时常训诫。
日后战事若起,大人可以索超、小人这等武夫为刃,数百敢死士卒振威。
届时,天雄军不说可比西军,大辽之兵,但平定民乱,剿灭草寇,定会易如反掌!”
卢俊义听了,心中大喜。
他并无多少为大宋整顿兵腐之心,手中掌握能战之兵才是本意。
李成的一番说辞,尽管仍有许多疏漏,但却恰恰说到了他心底。
只是,卢俊义心中还是有些顾虑,又开口问道:
“先前兄长曾说,抚恤士卒,犒赏分明,都会被疑有不臣之念。
那这畜养亲兵,岂不是更会招揽祸事么?”
“大人,你敢是从前不在这边军待过,如今营里为官的,那个不曾养着些亲兵护卫左右?
朝廷也不是傻的,真打起仗来,俺们冲锋陷阵,也得有些个体几人护持左右吧!”
一直不曾怎么开口的索超,忽然闷声说道!
李成听罢笑了笑,接着道:
“大人不知,我朝开国初时,确是禁了武将畜养亲兵。
只到了如今,早已放宽了法度。
说起这事,还要感谢韩留守的祖上。
当年正是韩相公上书奏请的朝廷,这才复了武将畜养亲兵之事。
见今武将畜养亲兵,朝廷亦会发放俸禄,以此示恩,大人不必忧虑。
只不过,如今禁军不比开国初,但凡良家子,哪个愿来?
这些年招纳新卒,多是些市井无赖、罪犯灾民,以充人数。
大人若是想寻些合心意的,怕是要费些周折!”
卢俊义听了大受启发,只顾颔首。
当下,又就如何挑选亲兵士卒,操练军伍等事,与李成,索超二人求教一番。
转眼间,已是正午。
瞥到二将皆面带倦色,意犹未尽的卢俊义忽省得,他两个还有伤势在身。
正待要各自散了,厅下却有个禁军来报:
“启禀大人,营门外来了个汉子,自称是您府上的管事,唤作卢安,只说有事要见统制大人。
属下不知真假,军营重地,未敢让其擅入,特来禀报!”
卢俊义心道这人倒是个谨慎的,当下应一声,抬眼看去。
只见这个禁军,狼腰猿臂,虎体彪形,竟是自己前世的一位故人。
按耐了心底的窃喜,卢俊义道:
“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敢问尊姓大名,军中是何职司啊?”
禁军听了,不敢托大,慌忙回道:
“回大人话,小人姓张名清,彰德府人士。
原在河北西路驻扎,半月前调防至大名府,见今是天雄军上一名虎骑!
因会的一手飞石,军中得了个绰号,唤作‘没羽箭’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