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衣出了房门,坐在庭院里的椅子上,有些百无聊赖。托着腮,望着少女,觉得她身上的银白闪烁,煞是好看。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月光石的变化,但没多久又觉得无聊极了。
他不知何时在地上拔了一根草,随手塞在嘴里,便开始轻轻咀嚼,望一望天,又望一望少女,总觉得脑子里有些奇怪的熟悉感,但又没有一点印象。自己之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脑子中早已一片空白。
“嘛。”既来之,则安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白耗费脑力,待会儿脑仁疼!
“报——”
听到那个拖长音的“报”,贺玄衣来了精神,猛地弹了起来,好奇地转向那个声音的源头。月心柔眉头略微一蹙,收功结束了修炼,也望向了那头。
“何事?”月心柔的声音清冷,自然地夹带着一种威严。虽然平时古灵精怪,在应对大事时这个少女却显得颇为沉静。
“小姐,不好了!兽潮……兽潮又来袭了!”护卫的脸色显得有些慌张,脸上还沾着些许泥,像是刚刚经历过小规模的战斗。贺玄衣注意到,那护卫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破了两个大洞,膝盖也流着血,因心急而胡乱在空中挥舞,似乎是要借用肢体语言表达意思的手掌,也有着两个大伤口。像是跑得太急摔倒时,用手掌撑住地面,却因为地面太过粗糙,加上奔跑速度过快,不但没有防护到自己,反而给手上也增添了新伤口。而且几处伤口上的血,有暗红色的,有鲜红色的,还有正在流出的,显然是方才结疤,便又摔出了新伤口。
伤口什么的倒在其次。是什么让训练有素的护卫慌张成这样?竟然连平时最常训练的奔跑也摔了好几次跤。兽潮,似乎月心柔也提到过一次。据她所说,那天自己是从茫茫兽潮中平安过来的,在自己所来的方向,兽潮尽皆退散。在自己进城后,兽潮便大规模的退散了,究竟是为什么?还是那句话,想不通的就不想了,待会儿脑仁疼!
“父亲呢?”月心柔的声音虽然清冷,却颇给人一种安静的力量。护卫慢慢地平静下来了,手掌不再胡乱挥舞而平静地垂于两腿侧。
“城主大人……他……在……在……”待听清楚问题后,护卫方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一次不安起来,但并不像方才的躁动。八尺壮汉,两只粗大的手掌,竟然像小女子一样把手指拧了起来,双手握着,拧来拧去。贺玄衣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一阵恶寒。
“在哪?”月心柔好像猜到了什么,身上的银光已经开始忽明忽暗。“说。”一阵强大的威压已经呼之欲出。
护卫的额头一阵阵冷汗,小姐年龄虽不大,可天赋远超常人,纵使是在人才辈出的月族,也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天才。此时,早已拥有远远超过大部分护卫的实力。可是自己说还是不说呢?要是让小姐知道,在兽潮来袭的紧要关头,城主大人居然还在烟花之地饮酒作乐,可不得扒了城主大人的皮?城主大人被扒了皮,知道是谁告的密,那自己岂不是也得被扒层皮?可要是不说,现在小姐就得扒了自己的皮。
就在护卫犹豫不决之际,月心柔已经有了动作,“看来我猜的不错,父亲啊父亲,真是好样的!”如同一阵清风,贺玄衣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少女早已无了踪影。
“呼……呼……”八尺的大汉,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坐的地方已经湿了一滩。是方才奔跑时所流的汗,还有小姐问话时所流的冷汗,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支撑着站立了。
“那个……城主大人到底去了哪儿?她怎么这么生气。”贺玄衣迷惑地看向护卫。
“呼……”护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了一眼眼前的陌生少年,有些疑惑此为何人,但仍然回答,“翠烟楼。”
“额……”贺玄衣不用问,也知道是个什么鬼地方。都有女儿了,还去这种地方,贺玄衣愣了半天,嘴唇张了张又闭上,反复多次后才憋出一句“老当益壮……”
那护卫休息了一阵,便拱手告辞了,临行前,嘱托了贺玄衣一句,“小兄弟,请安慰小姐不必大动肝火,城主夫人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年了。只是希望能尽快让城主投入指挥,若再晚到片刻,恐怕城将不保!”
那护卫并不认识贺玄衣,那日少年从南门而入,见到他的护卫并不多,因为那里是攻势最凶猛的地方,那地方的战场就像一个绞肉机,填进去多少都化为碎肉与鲜血,先前在那布置了最多的兵力,却只剩下了最少的人员。若非少年的到来,因着不知为何的原因,兽潮尽皆退散,也许那日便会城破。那如此说来,这城主可真够不靠谱的……
月心柔一边疾奔,脑中一边思索。她觉得有些奇怪,兽潮,以前不是未曾有过。但是像最近这么大规模的,几乎是不曾见过。百兽,近来更是疯了一般的冲锋。动物体内分明有着畏死的本能,近来的兽潮却颇为悍不畏死,她甚至见到有兽发起冲锋,以头顶城墙,只为撞破城墙。结果很显然,那些畜生自然是撞得头颅碎裂,血液横飞,可于它们的攻城而言,效果可以称得上是极为显著。
多处的城墙摇摇欲坠,甚至有了豁口,之前已有不少体型较小的冲了进来,好在数量较少,凭借城内支援游走的护卫,还是能够较轻易地斩杀。只是近来豁口在不断增多,裂缝也在不断加大加深,月心柔已经安排了工匠,四处游走修补城墙,希望能尽量护住城墙周全,以此拖延时间。因为据以往的经验,少则七日,多则半月兽潮必定散去。
城内的护卫,士兵早已大量投入战场,甚至连家丁也早已被自己派上了战场。可即使这样也仍然疲于奔命。每天都有人牺牲,兵力永远不足。而存活下来的强者,总是在各个城墙之间来回奔波,不仅消耗了体力,于精神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城墙摇摇欲坠,城内人手不足,眼前形势严峻,也正因如此,父亲此刻的贪于享乐便显得不可原谅了!
关于父亲流连烟花之地的事,月心柔曾多次问过母亲。母亲往往只是一笑,“你父亲知道分寸的。”月心柔有时能见到母亲落寞的笑,却从不见母亲为此愤怒。欲加逼问,母亲便总是不言。有时问得急了,就总是含糊不清地说一句,“都是因为一些往事。”
久而久之,月心柔也不大管这些事了。小时候曾偷偷跟去看过,母亲说的没错,父亲确实知道分寸。虽处烟花之地,也只是饮酒听曲,从未有过破格之举。也正因如此,母女俩也便随他去了。
可是此刻,少女却不能忍受了。子民在流血,城墙在悲泣,城外兽吼震天,城内人心惶惶。而他们的城主,却在饮酒作乐!
……
正午,翠烟楼。分明是日光正盛的时候,却有一道月华,银亮如匹练,盖过闪耀的日光,将四层楼的建筑,瞬间化为两半。
“咯吱,咯吱——轰——”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城内老牌风月场所,在月光的映照下,无力倒下。
“月星辰,你给我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