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因为洛阳城中的牡丹开得异常鲜艳且时间早了些而认为是有妖孽作祟的缘故,便派了几个人到了曹府的旧宅子里要赐甄宓自尽。甄宓听到这话,却不由得瘫倒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子才缓过神来,对几个差役说道:“既是如此,容我去换件衣服,自从陛下将我贬在这宅子里头,我都有好些日子无心装扮了,今日既是要赴黄泉,还是要换身衣服的罢。”
“哥儿几个今日里也就只这一项任务,夫人尽管去吧。此事倒还是担待得起的”这个差役说道。
“如此便多谢了。”甄宓含着泪水走进了里屋。
等到甄宓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印着朵朵荷花,栩栩如生,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漳河之上采莲的情境。头上簪了与曹植分别之时的鸳鸯金钗,眼角的泪水并未干却,却更像那六月的荷花,在朝阳的照射下含露开放一般,像那九天的仙女从空而降一般。荷香从未见过甄宓这么漂亮过,不由得看出了神。甄宓淡淡地问了荷香一句道:“漂亮吗?自从我来到了曹府,还从未仔细梳妆过呢?这件衣服还是当年我在袁府的时候做的,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只因袁郎说我就像那六月的荷花一样,我才做了这样的一件衣服,做好了,却只穿了一次,便与袁郎相隔万里,到如今便再也没有穿过了。后来不论我在哪里,这件衣服也便跟着我到了哪里,即使是战乱之时,也未曾分开过。如今这样穿着一是为了我那死去的原配夫君袁郎,若是阎罗有恩,九泉之下容许我与那袁郎再见一面,我可不能让他为我伤心。二是为了如今远在他乡的子建,待到来日他命丧黄泉之时,若是去找我,我也不能让他看到我悲戚的样子,无论如何,还是该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他们的。”
“嗯,夫人说的在理。”荷香点点头答道,不由得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甄宓转过头来,擦了擦荷香脸上的泪水,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是子桓要赐死我,那便是我命中注定,谁叫他是皇帝呢?我又如何敢违抗呢?你也不必伤心了。”
“这怎能叫奴婢不伤心,婚礼之上便违背了夫人的志愿,将夫人强掳了去。这些年以来,夫人尽心尽力地待他,操持着家中的一切事务,并未有任何差池。想来就是来了个郭氏柳依,他便对那郭氏言听计从,先是冷落了夫人,到如今却还要将夫人赐死,这样的道理我不懂,何故他就如此狠心。”荷香说道。
“荷香,给我那个镜子来,我看看如今的模样。好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甄宓说道。
“诺。”荷香答道。
待荷香拿来镜子,甄宓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说道:“如今这模样,只道是裙染荷花,损却了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那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了香罗袖;杨柳眉颦,人堪比秋花。岁月不饶人,如今可是再也回不到漳河上的日子了。唉——却将啼痕湮透。似这等泪痕残觞,万古情缘皆是一样的浓愁。到如今惟只有涕泪交流,怨慕难收了。”甄宓叹气道。
只听甄宓又说道:“我来在这世上,虽生得是一身才华,可惜却不逢时候,只把韶光都付于了春风。此一生亏欠了太多,先是袁郎,虽说是时光不长,可惜——终归是欠了他的。这样的债此生已经是难以偿还了,到如今却还有个子建,真情难诉。”
荷香知道不好劝解,便只能在一旁悄悄地抹眼泪。
只听甄宓又说道:“我与袁郎那天高地厚的情分,当初言道非那海枯石烂之时绝不分离。自从那日与他阴阳两隔之时,便就日日作泪,至今日也未从断绝过,还空害了一身病,竟至如此,可恨打不破那愁魂谜雾。如今再着了这一身衣裳,只盼是魂梦初回当日,燕尾翻风,卷起湘帘红蓑。再看如今,春去多时,花容只堪哀怜。暗自销肌,惟怕人知晓。如今这袁郎一去,曹君不在,我这般熬煎的样子又有谁来怜惜?唯有时常向琐窗,怕那燕泥香点涴在琴书之上罢了。只道前几日里,春回大地,摇漾着柳如线,在那花园边上,停了半晌,细整花钿,暗自伤春色了。到如今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甄宓说着,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深深叹了一口气。
荷香听到甄宓这样说,便说道:“夫人,再不叫咱把领头香心字烧,再不叫咱把剔花灯红泪缴,再不叫咱拈花侧眼调歌鸟,再不叫咱转镜移肩和你点绛桃。想着你夜深深放剪刀,晓清清临画藁。提起那春容,到如今,便都分付殉了葬罢。这样该是无什么遗憾了吧。”
甄宓含着泪水,点点头说道:“荷香那,自从那年我到了府上,便只与你亲近些,到如今也该好多年过去了吧。这些年里若不是有你,我早都赴了黄泉罢,强留着自己的性命,到如今,也不得不去了。待我去后,你休要管我,若是连累了你,想来我的亡魂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了。你只管寻个好人家,安顿了这一生才是。”
“夫人这说得是什么话,若是夫人今日里去了,我便跟着您,到了那九泉之下,再做一对主仆。”荷香说道。
“好荷香——”甄宓说道。
“夫人那,这天都快黑了,我们可还得回去复命呢?”这个差役说道。
“是了。”甄宓悲戚戚的地哭了,从差役手中拿起那根白绫,搭在房梁之上。荷香跪在地上,抱着甄宓哭了。就在这时,荷香便冲向墙边,一头撞在了上面。就在这个时候屋子外边忽然下起了一场雨,很大,但不一会儿,雨就停了。天边的云渐渐变成了粉红色,慢慢从四周向中间弥漫,不一会儿,便染红了整个天空。
过了一会,几个差役出来了。院子落了好多牡丹花瓣,每一片都是洁净的如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一般,上面沾满了雨水,晶莹的散发出奇异的光芒。轻轻的微风吹拂着,飘来一阵阵的香味儿,这样的味道异常特别,又飘来了好多牡丹花瓣。又听着半空中传来了音乐声,丝竹清幽,就像曹植给甄宓写的诗一样绝妙。清露击石壑,晨风画嫩晖。听君奏一曲,松动彩霞飞。忽闻高翔鸟,直击掠低枝。此曲绝世响,妙声心旷怡。几个差役惊得呆住了,只道是牡丹早开,疑有妖孽作祟,如今这甄夫人去了,怎么这些牡丹花竟也随她去了。还有这漫天的云彩,天籁之音,许是夫人冤枉了,她不是妖孽,而是一位仙子,如今这样岂不就是回天宫去了罢。还是不管了罢,先按陛下的旨意封了这曹宅,好回去复命。说着几个人封好了曹宅,回去见到了曹丕。
“奴才叩见陛下。”几个差役道。
“平身。”曹丕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办好了。”这个领头的差役答道,“只是——只是那荷香,也跟着甄夫人去了。”
曹丕听到这话,便说道:“如此就去再传一道旨意,依照夫人之礼厚葬甄宓,把荷香也葬在一起吧。”
“诺。”
“是了,这件事办好,都各自有赏!”曹丕说道。
“谢陛下。”这个差役答道。
“回去吧!”曹丕吩咐道。
到了晚上,曹丕来见郭氏柳依。倒是郭氏柳依先问曹丕道:“陛下,怎么今日白天里这牡丹花都落了,还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那种味道竟不似一般的俗物,这一生便只此一次,怕是再也不能如此了罢。真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疑心着呢!不去管它了吧。若是真有什么,也该待上几日再看才是。”曹丕说道,“如今要紧的还有另外一事。”
“什么,还请陛下明示。”郭氏柳依说道。
“如今这甄氏已去,后宫中可以立为皇后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明日便为你加封,做魏国皇后。”曹丕说道。
听到这话,郭氏柳依欢喜地跪下,笑着说道:“我要陛下此刻就念恩旨与我。”
“嗯,好,我便依了你,终归是你的,何必在乎早些时候呢?如此,郭氏柳依听封。”
“诺。臣妾在。”郭氏柳依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朕之郭夫人,慈惠贤巧,贞静淑德,温柔体恤,适合执掌六宫之权,特立为中宫皇后,钦此。”曹丕说道。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氏柳依说道。
“起来吧。”曹丕说道。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