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粗粗挽着长发,坐在咖啡馆窗边的一个安静角落,慢节奏的流行歌,悠扬在小馆之中,音符轻轻飘往街面散去。
----------
很多年前,也是在窗外这条原先法领馆的旧路旁,那许多的老式洋房,还未改建成现今半西式的咖啡小馆,路边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看着前方簌簌落下的树叶间,若隐若现着一个女人和一个陌生男人互相纠缠的身影,女人求着男人,男人最后冷冷地说了什么就走了,女人不再吵闹,默默站在那里。
她穿过飘扬纷飞的金色落叶,轻轻拉了拉女人的手。女人回身,慈爱地看着她说了什么,却蹲下身来,抱住她失声痛哭。她伸出小手搂住她轻拍着,嘴里轻哼着耳边一直回旋着的幼时儿歌。
思绪随着落叶飘了回来,她看看路旁留着的,这现今不知为何竟有些让人希冀和羡慕嫉妒恨的昔日帝国主义印迹,同样的秋日下午,约三两知己,看窗外那在春天是很不让人待见的会飘柳絮扎眼睛的树木,此时叶片泛黄,簌簌落下,却让喧嚣尘世,寻得片刻安宁。
----------
流行歌曲戛然而止,来回地磨着那一句,好像是网络一时卡了,那一边,店员的手指,在一只平板上拉来拖去,怎么也放不了,只得先关了音响。
对面的那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她倾身向前,伸手拍拍她的肩道:“好了好了,你每次失恋都伤心成这个样子,我都已经看腻了。”
那女人猛一抬头,两颊上一根根黑色泪线,瞪眼对她说:“卓一琪,你也太没有同情心了你!”说着,又抽抽嗒嗒。
她懒懒瞅了那女人一眼:“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个了。”
女人停了下来,不服气地嘟着嘴:“我又没有交过很多个男朋友,也就,五六,还是七个?”抬头询问地看着她。
“这是第七个。”她静静说道,晃了晃杯子,她喜欢这家,因为咖啡小妹漂亮的拉花手艺,她总有些不舍,仿佛轻轻搅动,那白色美丽的花朵,便会陷入在深不见底的熔岩里。
“可我对每一个都是认认真真的,是真心的!而且,这个,这个不一样……”那女人说着又呜呜起来。
“怎么不一样啊,不都是男人……”她又懒懒地带着嘲笑。
“之前都是我提出的分手,这次,我是被他甩了……”
“什么?”她突然跳了起来,坐到那女人的身边,假意怒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甩我们大明星小姐!”
“什么大明星!都跟你说了,不要再这么说我,明明就是她和我重了名!”
“是是是。李冰冰小姐,”她一改刚才鄙夷,伸手搂住了闺蜜,一边拿起纸巾展去她花掉的妆容,“那他是凭什么甩了你呀?”
“他说他还是爱我的,但是我不适合结婚,我太爱玩了……”闺蜜说着又双肩乱颤。
她放下胳膊,又坐了回去:“倒是也没说错。”
闺蜜没在意她的嘲讽,抽泣了一会儿,渐渐停了,擦干眼泪,认真地瞧着她:“还是你和墨一好,都七八,还是九年了?还是神仙眷侣。”
她两眼一翻,懒得回答。对方却仍自顾自说着:“墨一就是那种适合结婚的男人,又顾家,又传统,看来我下次也要考虑找这样的,不能再天天嚷着寻找爱情了。”
“你是在寻找爱情么?”她戏谑道,“你是在寻找爱爱吧。”
“那又怎样!人间情事,本应如此。”闺蜜凤眼一挑,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起来,“不对啊,琪琪,你有问题!”
她却杏眼一瞪:“俄末病,俄末病,俄身体好!”
闺蜜把眼睛一眯,眼珠子滴溜溜左右来回扫着她的脸:“琪琪,我太熟你了,你一根睫毛动一下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竟有点面带桃花,联想那夜灭烛含羞,忍不住笑了一下。闺蜜一把抓住她笑容中的一抹羞涩:“琪琪,你是不是和墨一那个了?”
“你说什么呢?”她微微蹙眉,心事洞穿。
“我每次和男朋友爱爱满足了,就会这样害羞地笑的。”
“你还真不害臊。”
闺蜜一下就不伤心了,满目谄媚八卦地跳到了她这边,拉着她的手臂:“琪琪,你们终于……快点快点,快说给我听听!”
她扔开闺蜜的手,斜眼几下,没心没肺地说道:“我防线失守了,可那个人不是墨一,就是onenightstand。”
“Whaaaat!”闺蜜双手按住自己的两颊,朱唇都变了形,久久合不拢,“你……你竟然破……”又觉得在公共场合这样不太好,低声道,“你竟然第一次……还ONS!你这个乖乖女竟然红杏出墙!”
“我什么时候是乖乖女了,我从小到大还不够反叛么?我只不过是在这个事情上丝毫没有进展罢了。再说我这算不得红杏……”她还唾沫横飞,却见闺蜜飞速地收拾买单,拽着她就出了咖啡馆。
“你干嘛呢?我还没喝呢!”“喝什么喝!”她怒瞪她一眼,扬手招了辆路过的出租车。
“去哪儿啊!”
“去你家啊!你给我好好儿招来!”出租车拉着她和闺蜜扬长而去,排气管在地上吹起的几片树叶,被风托了一把,打着卷儿在空中飘走了。
----------
一个周五晚上,已过十一点,一琪靠在外滩的情人墙边,看着老式建筑上的装饰灯一点点熄灭,空气中还有那个大钟刚敲过十一下的回响。这墙白日里除了游客,夜晚或还有三两情人搂着走过,但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很冷清。得了吧,谁知道是不是真情人呢。一琪插着耳机,戏谑地想着,冷笑了一下,转身正想离开,看见五米开外,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侧着一肘搁在水泥堤围上看着自己。一琪打量了一下他,黑色风衣里,隐隐露出一件黑和暗红色的不规则宽窄斜纹衬衫,黑色休闲裤和休闲鞋,头发微微有些长,稍稍卷着,似乎特意吹过打理。这男人还挺干净整洁的,一琪想,微微对他笑了一下,却见那男人忽然走上前来。一琪不躲不闪地站直身体,双手交叉握着在身前垂下,微微抬头大方地毫无警觉地直视他的目光。男人走到离开她半米远的地方,开口道:“这里挺冷的,我送你回家好么?”说着拿下一只手上戴着的黑色麂皮手套,向她伸出手来。一琪低眼笑了一下,伸出自己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手掌。
风衣男带着一琪到了对面办公楼的地下车库,请她上了一辆车身喷着英国国旗的敞篷甲壳虫的副驾驶。还挺招摇的,一琪心想,戴上安全带,说了地址。出了电梯,一琪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串着一只毛毛尾巴的钥匙串,挑出一把开了门。风衣男站在她身后,伸手放在她的肩头,脸贴到她的长发上,说:“洗发水好香。”一琪拉着他进了屋里,转过身,男人回手关上了门,他的风衣和她的羽绒衫掉落在地……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夜光,她的目光微微移了移,“噗”地笑喷了出来,男人略有不解了一下,见她低头看着他穿着的一条白底的,上面却印着一只只橙子图案的棉毛裤,说了句“妈妈买的”,便也哑然失笑,伸出稍稍宽大的手掌,一把搂过她,捧起她的脸,她也搂住了他的脖子,灭烛解罗裙,举体兰蕙香。他抱着她到客厅的桌上,雪腻酥香之间,她说:“你有没有防护工具?”他离开了一会儿,从地上一堆衣物中掏出一只薄薄的编织皮皮夹,从夹层拿出了一个,并没有打开,对她说:“我是个风流公子,ONS的女人不少,所以这个要随身带,你能接受么?”一琪嘴角一挑,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小方片,撕开了一角,递回给他。
----------
一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前方是个小茶几,冰冰搬了把椅子正坐在茶几的对面,抱着个靠枕,张大着嘴,回过头去,看了看后方的长方形饭桌:“就在这……这里?”
一琪想了当时情景,忍不住又忍住地笑了笑。
冰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傻傻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洗澡了。过了一会儿,他挤了进来,问我他能不能一起……,又问我还有没有小雨衣……”面对闺蜜,一琪不再隐瞒心情,眼神闪烁地害羞起来。
----------
一琪想起来,之前冰冰带男人来她这里借宿,说是存了两个在浴室里让她见了也别激动,于是她就找了出来,他的身高,嘴唇正凑到她后脑勺上,软玉温香抱满怀。洗完澡,二人又忍不住拥吻着摔到了沙发上。已是深夜,就在沙发上合毯而睡。半夜,她醒了,见他熟睡的样子像个婴儿,忍不住凑上去对着他的鼻子上下来回地吹气,把他吹醒了。然后,他们就把最后一只小雨衣也给用了。翻云覆雨过后,两个人都睡不着了,挤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你是第一次吧。”他歪着头,微微笑着看着她。
一琪微微有些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没留什么印记啊。”又想到他说自己是个风流公子,恍然笑道:“看来你确实很有经验哪。”
“印记这种东西是不作数的,你说的对,我很有经验,所以一试就知道了。”
她歪着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她调皮地笑道:“和男人么,确实是。但和枕头不是。”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问她:“你有男朋友吧。”
一琪点了点头:“有。”
“那你们怎么没有……”
“我男朋友是守身如玉派的,信誓旦旦要保留自己童子之身,到新婚之夜才能给我。”
“你男朋友是个好人。”
“也不能凭这个就这么判断,也有可能是个变态!不过他确实是个好人,”一琪说着,有些在意地侧过了头,又不在意地呼了口气,表示男朋友是个不错的人,他们在一起已经八年多,也是她会结婚的人,但她毕竟也有七情六欲,所以之前只能求助于枕头了。
他似乎看出了她掩不住的那阵内疚,想了想对她说:“严格来说,你也不算是出轨,因为我们有防护罩。不过我很好奇,这么多年,你男朋友怎么可能忍得住,该不是他有问题吧……”
“问题是没有,他当然也是会和自己左右手互搏的。不过他们这个守身如玉派吧,有个微信群,每次他和我亲到忍不住的时候,就抛下我去群里发言,说女朋友主动,自己快忍不住了,怎么办。群里就会有一堆人蹦出来,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满天飞,然后说兄弟你想想自己有多爱她,就要对她多负责,忍不住,就去打游戏,做家务,实在不行,直接俯卧撑五百个!”见他笑得不行,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这个群,还有三条圣经,第一,不和女朋友在密封环境中独处;第二,绝不随身携带防护工具,把作案动机隔绝在缺乏保护条件这点上;第三,如果实在是和女友独处了,太阳下山前必须回家!”她越说越快,最后鼓起了嘴,表情有点点可爱的愤怒。
他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拿着她的一缕头发打着圈儿,一边又呵呵呵地笑了好一会儿,说:“其实我能理解他们。虽然我经历不少,但每次我都是用雨披的,我也是要把裸睡的那第一次留给最爱的人。”
一琪眨了眨眼睛,略带戏谑的鄙夷瞧了瞧他。总之自己就是和他ONS了。一琪表示自己是成年人,又没有和男友结婚,用不着对他交代。两个人觉得都没有心理压力,聊得很开心。
早上他就离开了,彼此都没有留下姓名。***嘛。
----------
冰冰听得目瞪口呆:“卓一琪,你够狠的啊!我虽然一直换男友,但好歹一次一个人!你这可是脚踏两条船!
“那个纯粹就是为了满足下欲望,精神上又没有出轨。”
“得了吧!”冰冰不信,认真说,“琪琪,你不是这种随便的人!我看你一定是爱上那个男人了!”
一琪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冰冰刚就一直是吃惊不已的表情,此刻,却突然对着一琪吃吃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
冰冰边笑边说道:“那你就是冰清玉洁太久,所以才爆发了。”
“我还没说完呢……”
“啊!”冰冰好奇得不行,抱着靠枕,跳到了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