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愿这朋友，真想知道自己的往事一切。
原本还笑嘻嘻的雷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寂。
到了路口，等红绿灯的空隙。
见雷毅神情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徐愿将烟递去，被雷毅推回。
徐愿知道雷毅戒烟几年，无数次给雷毅递烟想让他破功，都没成功。
眼下好像触及难言往事，有些痛苦的模样，居然也不抽烟解愁？
能戒烟的，都是狠人。
“我今天还说要找你，想向你道别。我准备离开网咖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关照。”
我是雷老虎系统的出现，让雷毅重新审视自己，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和希望。
他不会让自己再这样颓废堕落下去，他也不会再继续自我放逐下去。
一件事，雷毅要么不做，要做就立下决断，不做犹豫。
改变，从现在开始。
“什么？你要走？”
雷毅的话，让徐愿非常意外。
哪怕是过年的时候，雷毅也是全天24小时在网咖里，从没离开过网咖。
可现在，非常突兀的，雷毅居然要离开网咖？
“是呀，要走了。我要重新开始新生活。”
雷毅靠着车窗，看着窗外路景人潮。
“其实我就一普通人，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好奇的。前几年，我家里出了点变故。然后呢，我一直走不出来。工作也不要了，恋爱也不谈了。只想到处流浪，什么事都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事业、前程、工作、女人，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纸醉金迷，全是假的。全都比不上一家人安平喜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来的强。”
车子，又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雷毅看到路人一家数口，家人和睦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希冀。
听着身旁雷毅的话，徐愿陷入沉默，有些自责。
他本是好友嬉闹，想打听下雷毅的八卦往事。
不曾想，触到雷毅心伤。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劝慰一下雷毅，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雷毅伸手，示意无需多言。
一件事情，能够坦然平静说出来时。
那说明，走出来了。
不愿提及，刻意避谈。
那说明，仍未走出。
“我爸，因为我的缘故，意外不在了。”
“我看到他躺在马路旁，身上盖了个淡蓝色的布，不言不动。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再应声理我。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再睁眼看我。”
“从我出生睁眼，第一眼看这个世界。到会说话，学走路，到记事。再到我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然后当兵、退伍、工作。一个赐予我生命，贯穿了我生命中所有大小事件的人，陪伴了我一生成长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在我生命里，永远消失。”
“我记得，小时候早上醒来。他不知道从哪抓了只小鸟，凑在我床头，把我逗醒叫我起床。我醒来看到的，是早晨灿的阳光从窗外映来，还有他满是溺爱的笑容，还有他给我准备的礼物。”
“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小院。他给我做了个蝈蝈笼子挂在树上，晚上，院子里有微风，有蝈蝈叫，树下小桌，还有一家人欢声笑语。”
“他那时候当泥巴匠，早出晚归。晚上回来的时候，在干活的地方带回来挖的黄鳝、泥鳅，然后改善家里伙食。他后来还承包过鱼塘，养鱼、养猪、养鸡、养鸭的同时，一边上班一边养家糊口。早上，他开着辆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去市里的工厂上班。晚上，他又开着他那破三轮去饭店拉泔水，回来喂猪喂鱼……”
“他喝醉酒的时候，怨天尤人，不得志耍酒疯，有时还会哭。他平时，倔强的像牛一样。话不多，想尽办法挣钱，改变生活。”
车缓缓前行，过了路口。
就好像人生路，走过去的路，回不去了，只能回望来时路上的一切。
雷毅侧头面向窗外，说话的声音很慢。
岁月，故事，在话语中流淌。
寥寥几语，道尽十数载光阴。
一个男人的，养家育子，半生时光。
“你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皮吗？我初中，上了5个。”
雷毅左手五指张开，缓重扬了下手。
然后，自嘲。
摇头，苦笑。
“高中没上完，我不上了，死活学不进去，闹着要去打工，要去闯社会。家里找关系，花钱，送我去部队当兵。再后来，我就退伍，回来工作。”
“哎，徐愿，你知道我家乡的房价是多少吗？”
说到这里，雷毅似是被窗外的风吹到一般。支着下巴的右手手背，擦了下眼角，转过头来向徐愿问道。
“1万一平？”
徐愿家境优越，从没操心考虑过房价多少的事，也从不关心这类问题。
此时见雷毅问起，徐愿考虑了一下，试探说道。
“不。几年前，我家乡的房价只有5千左右一平米。可就是5千一平，我家在那个小城市里也买不起一套房。”
“他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头发变的很稀疏、灰白。人，也变的佝偻瘦小。我有时看着他，就会觉得很陌生。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变的这么老了？”
说到这里，雷毅停顿下来，陷入回忆。
可是，脑中关于父亲的一切一切影像，都模糊不见。甚至努力去想，也记不起关于他的太多东西。
“我有时候，又特别不耐烦看到他。因为看到他，我就很气！他都这么大的人了，随便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跑到城里边，干这活干那活的下苦力挣钱？给人家工地当小工，搬砖？或是给人家看大门守东西？能挣几个钱？年龄大了，在老家，随便种点菜干点什么都行，有个小农活小事的瞎忙着，身体健康硬朗比什么都强。”
“我每次看到他，我都很心浮气躁，又气又烦躁的那种。他为什么这么倔？！为什么非就要给我在城里弄套房子？我有手有脚，这么大人，我凭我自己本事能耐，我自己不能买吗？退一千说一万，就算我买不起，我在城里没房子，那又能怎样？”
“他偏不，他就一定要在城里，给我弄一套房子！”
雷毅深吸口气，喉咙像是被棉花堵着一样难受。
“求爷爷告奶奶的，累死累活，亲友帮衬下，好不容易弄了套房子。这总行了吧？不，偏不。还要干活。还要挣钱。”
“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他挣什么钱？拿什么挣？”
“看到他，我就又气又恨又烦！又心疼！气他不让人省心，不知道好好歇几年。恨自己什么不什么，已经成年人了，还让父母这么折腾。烦躁这局面找不到出路解开，还心疼他都老成这样了，整天还要累死累活……”
“那天中午，他在新房子，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焖面。他走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没出来。他临出门时说‘我走了啊’，我‘嗯’了一声说‘知道了’。这是我们最后的交谈。”
“后来，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永远都不回来了……我住在他给我弄的房子里。我感觉，我感觉这些是他的命，是他的血，是他的肉。是他用他最后的一切，换回来给我的！我很后悔，也很自责。我好想和他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好好说说心里话。”
“如果，最开始，他没有生养我，或许他就不是这样的命运。这辈子，他活的也不会这么累，也不会这么早就因为意外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城里这个房子。他就不会来城里操劳奔波，他也就不会发生意外事故。”
“我可能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害了他。我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我活着的意义在哪？他不在了，家，也没了。”
“一个人，生我，养育了我几十年。给了我一切，给了我，比他自己过的更好的生活。他都五六十了，没啥文化，也没啥力气，他还要去拼死拼活挣钱。”
“不让他干活，不让他劳累，就是不听！一吵起来，他就说，没给自己孩子成家娶媳妇呢，如果啥都不干了，别人会笑话！”
“我说，别人笑话你什么？你管别人怎么看呢！你把孩子们都养大了，责任、义务，都尽到了。我从来也没问你要过什么啊？我又不是不懂事，一定要问你要车要房，一定要强求什么。”
“他说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事，整天就想着自己玩，逃避现实，什么心都不操。”
“他还说，我长这么大了，别太挑，早点娶个媳妇成家，这样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说，结婚成家，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遇到个合适的人，有那么简单吗？”
“每次两个人一说起来，最后都变成不耐烦的争吵。”
雷毅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现在，想说，想吵，都没机会了。再也没有人训我，也再没有人说我了……”
“他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这一辈子，也都无法弥补偿还他了。”
“所以，我在外边流浪，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
“我，也没有家了。”
雷毅不知是在向别人诉说，还是自己对父亲的忏悔。
作为唯一的倾听者，徐愿静静开车，一直没有说话。
每个人社会阶层和家庭条件不同，徐愿从未想过，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一个作为父亲的男人，就这样走完他的一生。
雷毅的事，对徐愿冲击很大。
他不知道，雷毅心底藏着的事，如此苦涩。
“不过没事，我现在走出来了！我会变的更好，更优秀！我要让他为我骄傲，为我自豪！或许有一天，我能见到他，亲口说出对他的愧疚、不舍。”
雷毅拭去眼角的泪，从泪花晶莹，到眼神坚定。
现在，他有了系统，有了奇遇。
那他就能从无到有，改变命运和人生。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到家财万贯，功成名就！
我是雷老虎这个系统，或许可以帮他完成心愿。
终有一天，他能见到逝去的父亲，将所有遗憾愧疚弥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