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奶奶去午睡了，何豫准备开车送Sam回酒店，而我，需要待在家里陪奶奶。
我拉着他的手不放：“要么，你就住我们家吧，你看李阿姨和奶奶都很喜欢你，我爸你也见过，好说话。我妈，她一定也很喜欢你的。”
他想了想，看着边上的何豫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说：“下次吧。”
他把我送进大门，站在一棵树下，又把一堆零食递给给我：“再见。”
“我明天就来找你！我带你逛孔市。”
“好！”他眼里噙着笑，然后打开车门。
我拉着车门，不肯让他走。
“这几天你多陪陪奶奶。”他伸手过来，帮我系紧风衣的带子。
“好吧。”我恋恋不舍，依然仰头凝视他的脸。
他垂下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推了推我，说：“后面那个长得跟你很像的人是你妈妈吧。”
我转过头，看见四个人，整整齐齐一排，站在离大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我。为首的是一位貌美的中年妇女，背着一个黑色的爱马仕，耀眼异常。
旁边停着一辆奔驰，咦，他们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举起手，也向众人“嗨”了一声，然后对着那个貌美的中年妇女喊道：“妈！
我妈背着那个新款的爱马仕，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爸只是尴尬得笑笑，我知道他比较好对付。剩下的两位是江黎和我嫂子，袖手旁观。
“妈，这是伊万诺奇。我的……”我舔了舔嘴唇，“朋友。”
Sam微微颔首：“阿姨，您好。”
我不得不说，此时的Sam目光深邃，神态矜持，气质清贵，言语坦荡，给人一种摄人的魄力和压力。
我妈打量着他，半天，点了个头，没有说话。
倒是我爸爸开了口：“你这丫头，就是为了他，一直住在城里不回家，害我们很担心。”
我脸皮挺厚地点点头：“爸爸，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咖啡豆。”
先找软的捏，好拉拢阵营，然后个个攻破。
“哎呀，是嘛，是嘛，女儿最贴心了。”我爸不顾我妈铁青着脸，笑呵呵地说道。
看样子他还想再说两句缓和气氛，刚要张口，我妈生生打断他：“何意，外面挺冷，到屋里坐去吧。”她指示江黎：“小江，你把这位先生送回酒店。”
江黎点头，何豫立刻甩了车钥匙给他，赶紧站到嫂子边上。
我妈的话里，今天是要把Sam拒之门外的意思。
虽然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但是属于那种离婚不离家的那种，我妈在我们家话语权还是有的，她也经常回来看我奶奶，但也是那种不说话拎点礼物，走个形式的那种。
我爸因为奶奶曾经对她失敬，自感对她非常亏欠，所以补偿心理较大，基本上不敢忤逆她。我和何豫也是懂眼色的人，对我妈也是又敬又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对我，从来就不亲近，我印象中就没有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
反而何豫，倒是经常被她训。
我平时很听她的话的，希望得到她的关注，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做得多好，她对我的情绪永远都是淡淡的。
但今天不一样，Sam千里迢迢从莫斯科来找我，我不能让他在我妈面前忍受耻辱。
于是，我脖子发硬，伸手将Sam一挽：“妈，我跟他一起去孔市，晚上再一起回来吃饭吧。”
我妈脸色一冷，我吓了一跳，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她对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没想到Sam将我的手轻轻一捻，淡淡的说：“何意，你听话，待在家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陪你妈妈。”
然后，他平静地对所有的人都笑了笑，说：“祝大家圣诞快乐。”说罢，放开我的手，走向汽车。
江黎已经悄悄地站了出来，为他拉开车门。
就在这时，我爸忽然大声叫道：“等等，Sam。难得来趟中国，一起来喝杯茶聊聊天吧。”
嫂子也趁机说：“是啊是啊，我们就是为了你跟何意的事赶回来的，你不在，那多没意思。”
我妈对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人怒目而视。但我很奇怪，我妈对人对事，一向礼貌有加，为什么单独对Sam有这么大的敌意。
大家又一起往回走，我妈看着Sam，说：“这位先生，这里除了我，其他人的英文都一般般，所以我们今天只说中文，你不介意吧？”
除掉话音里的挑衅，我妈其实说的是实话。我妈是北外毕业的，还考过一次专八，虽然没有通过。但是对于外国人的生活习惯，思想意识形态，甚至国家的政治宗旨都清清楚楚，我爸公司的外贸业务基本是我妈在掌管。
“不会，阿姨。”Sam说，“中文也算是我的母语，简单的文言文我也能听懂。”
自家人熟门熟路，他们几个进门后，李阿姨已经摆好茶点，打开了暖气，估计察觉到我妈脸色不对，她做好工作，立刻就退下了，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坐好，只剩下我陪着Sam，站在大厅中间，就像一对私奔又被抓回来的小情侣，接受审判。
“坐这里吧，Sam。”江黎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我横了他一眼，径直拉着Sam往我爸边上走过去，不由分说，硬将他塞在我爸旁边的位置上。
嫂子开始一个一个得派茶。
我妈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伊万诺奇。”我替他说。
“今年多大？”她扫了我一眼，又问。
“二十五。”还是我抢先一步答道。
“你跟我家何意，什么时候交往的？多久了？为什么住一家酒店，还住一间房？”
“妈，你想多了，圣诞节酒店宾馆都爆满了，再说我订的那间房是套房，我睡床，他睡沙发。”我妈太狠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戳我痛处。
“你给我住嘴！你还敢说。女孩子家家，就跟一个男人同处一室，你骄傲呀。”我妈“砰”一声，重重得把茶杯放在桌上，满脸通红。
全场寂静，我妈很少发火，我长那么大就见她发过两次火，其中一次就是我奶奶故意给她过生日，戳她痛处。还有一次就是我爸喝醉了酒愣是开车回来，差点出事。
“阿姨，其实我们没有交往多长时间，我喜欢何意很久了，一直追不到，这次花了大血本终于得手了。”他一脸诚恳，一副款款情深的样子。
全场沉寂三秒，“扑哧”，江黎和我嫂子一起笑，差点把茶喷出来，我妈虽然脸色铁青，但脸部肌肉明显抽动了下，我扶额，这个人还说自己懂中文，关键时候又掉链子。
我又想起那个“梁山好汉都是逼良为娼”的梗了。
“Sam，你研究生快毕业了吧，以后工作有什么打算呢？”老何终于开腔了。
Sam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犯了一个比较严重的语言错误，立刻回答道：“嗯，明年就毕业了，我打算在莫斯科的医院先工作三年，等何意毕业了，我就来中国上班，就是不知道，中国的医院对外籍医生的要求高不高。”
“可以试试外资医院。当然，你是莫斯科国立大学毕业的，这所学校在我们国内，威望很大，所以肯定有公办医院会要你，不过，你也要参加我们国内的执业医生资格考试。”江黎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Sam一边点头，一边拍了拍我的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考几场试，无所谓。”
“但是，在中国当医生可是很苦的，薪水低，碰上医闹，更麻烦，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嫂子插了一嘴。
Sam笑了笑说道：“哪怕在美国，医生地位那么高，但依然会碰到各种麻烦事。”
“所以，现在的中国不比以前了，你知道就算杭州这样的二线城市，买套房子有多贵吗？在中国，没有房子，是很难结婚的。所以，年轻人，你打算几年内能在杭州买套房子结婚呢？”我妈话锋一转，拋出最敏感的话题。
说真的，我从小到大，哪怕妈妈不亲近我，可我也不至于会讨厌她，可今天，她这样说话，我真的有点恨她了。
我愤怒得绞着手指，无处发泄的时候，我就喜欢这样虐待自己的手指，哪知道Sam轻轻得掰开我的手，然后握在他温暖的手心里说道：“我家经济能力还行，所以，这一切不用担心，最坏的打算，我可以卖掉我名下的两座酒庄来杭州给何意买房子。”
我惊讶得看着他，他也正在看着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满眼真诚。
我妈张了张口，无话可说，便向我爸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说话。
老何沉吟片刻，说：“Sam，你放心，你的酒庄不需要卖，既然真的为了何意来中国发展，那么作为娘家人，我们也会表示诚意，我们早就在杭州买了两套房子，以后也是作为何意的嫁妆赠给她。”
“你………”我妈狠狠得掐了一把我爸，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不是还要回邮件吗，快去吧，不然到时候又出现时差了。”我爸推了推我妈。
我妈怒气冲冲得上楼。
“我们才刚交往没多久，你们就在谈嫁妆问题了！”我哭笑不得，感觉好没脸没皮，搞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
“就你这个样子，赶紧给定下来，也就这个老外瞎了眼，在国内，谁要你呀！”何豫趁机补我一刀，气的我直接踹他一脚。
他吃痛，抱住我嫂子：“你过分了，我老婆都舍不得这样踢我。”
嫂子：“好了好了，有你这样损自己家妹子的么，活该！”
何豫还想说点什么，嫂子飞过去一刀凌厉的眼神，他立刻消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