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缓,桃花展,满城春色青梅染
三月临,桃花绽。
皇室贵族将于城郊沂鞍山脚下的“百里桃园”举办三年一场的桃花宴。这桃园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人间佳境,花开之时数里旖旎,百里闻香,但其实桃园本身却并没有百里之辽阔。以“百里”二字命名,一是为了显得大气,二是因为……这“百里”,实为大周的皇家之姓。
春日融融,春光漫漫。人工引凿的小潭,不远处的山涧清泉,树下打磨圆润的青石桌凳,还有铺就了上好砖瓦的林间小径,再加上这满园浮香,满眼烂漫,确实美不胜收。不过,这皇室园林虽别致,却也因过于注重修饰而少了些自然之感。让人一眼望去无尽繁华,而两三眼后便恍然觉得少了些韵味。
皇子皇孙,达官后人,显贵之子,青年才俊,还有各路天下名士,这一场桃花宴可谓是汇尽风流。而那些翩翩公子们便将于这桃林之中吟歌赋诵,抚琴弄剑,互论天下之道。
这桃花宴的名头究竟有多响?
要知道,天下男子,可都以能收到那一方“桃花帖”为豪。若是年轻时曾赴过宴,老来便有了可以吹嘘的事迹。
而提前许久就来到桃园的众多公子们,此时已三三五五的聚在了一起。
“听说这次桃花宴,江南的衡止公子也会来。“
“衡止公子?就是那个人称‘青翻一出仙子临,纤指才停泪满襟’的抚琴奇才啊!”
“诶,你们不知道,这衡止公子不仅琴弹得好,听闻他咏诗也是极佳。”
“不知道这次衡止公子会不会带着青翻琴来赴宴。我在江南游历时,曾有幸隔着船听他抚琴。那曲调果真是清冷哀婉,极为伤怀。”
众公子对这个不知究竟是何人的衡止赞赏有加,仿佛他是天下仅此一人的奇才一般。
“你说,好好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为何总像个深闺怨妇似得整日悲咏叹哀。反正他那副德行,我是看不惯。”
第一个提出了相反意见的,便是这位蔺大将军的儿子蔺枫桥了。不愧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虽还未成年,眉宇之间的英勇之气却不输许多历经沙场的将士。
“唉,这你就不懂了。有人喜喧闹,自然便有人好清冷;有人喜乐调,自然也有人好哀曲。”这人的声音极为阴柔,身上的香气竟比这桃林中的花香还要浓上许多。蔺枫桥觉得鼻子有些冲,便将手轻轻握了拳放在鼻尖。
而那人却好似没看到一样,贴的更近了一些,娓娓道,“而这位衡止公子啊,更是有特点,他的曲都是自己谱的,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清寒之调。这样一个奇人,背后有什么故事,难道蔺小弟你就不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照你们所说,大抵不过是此人有一段什么悲伤的过往,如今只能借琴音以慰哀思……如此云云。天下这般之士多了去了,不过是琴弹得不及他出名罢了。”
“你,你这个顽石,真是不解风情。”那人面色已不如方才那般文雅好看了,此时正捏着兰花指,颤颤的指着蔺枫桥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罢了罢了,与你也讲不通什么。走,咱们几个,到那边赏桃花去吧。”说罢便向边上招了招手,扭着腰走了。
他这么一招手,蔺枫桥才看见刚刚旁边还站着几个款款而立的少年。
“我说枫桥小弟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看不透。”一位方才就站在边上看戏的蓝衣公子搂住了他的肩,手上的纸扇就随意的搭在了他胸前。
蔺枫桥蹙了蹙眉,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蓝衣公子无奈的眨眨眼,“琴艺好有什么稀奇的,在这长安城里多得是精通音律的歌女艺妓,怎么不见他们这般殷勤?”他收回了吊在枫桥肩上的胳膊,潇洒的打开纸扇一下一下的扇着,“枫桥啊,你爹没跟你说的吗,在这桃花宴上,什么事情都要往深了想。”
蔺枫桥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道,“我爹才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蓝衣公子合上扇子,指向方才离去的几个人,“这姜瑛琼是二殿下的人,董域迁和谢子濯又是四殿下的人。还有那个不久前从江南来的喻子年,虽明面上表示中立,暗地里却一直在帮三皇子拉拢人脉。”
那流里流气的姜瑛琼是文定候姜堰泽的嫡长子,谢子濯是镇国公谢晗的庶子,董域迁又是中书令董弦真大人最疼爱的孙子。啧啧,都不是寻常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那个衡止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背景算不上,不过他是先帝太傅严崇的亲传弟子。先帝对那位严老先生可是敬重有加,推崇备至,而且听闻衡止本人也是阅尽兵书,见解独到,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士。”
“哦?我就说嘛,若只是附庸风雅,也不至于如此。这么看来,这一场桃花宴,只是打个幌子给百里家的皇子们招揽谋士了。”
“也算是陛下的一片苦心吧。普天之下,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大器。皇上也是尽了心力为儿子们立下路标,扫清障碍。可这漫漫长路,他也注定只能铺就一半。”
“只可惜他们还是看得太浅,皇长子的血史,他们大约只是庆幸,怕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蹊跷。”蔺枫桥叹了口气。年幼如他,却能看透这世间的种种险恶。
“看来这长安城,又要掀起一阵风云了。而一切的开端,竟就是这令人神往的桃花宴吗?可笑,真是可笑。”
“诶,不过我说北宫楠,为什么每次你一出现,好端端的气氛就会被破坏?”
“我哪里破坏什么气氛了?刚刚咱们感慨而叹,那气氛不是挺好的吗。”
“现在是春日,桃花璀璨之时,如此大好的光景你却拉着我慨叹悲哀之事,不是煞风景又是什么。”
“好啊,那我就再煞煞风景。你说,你这个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会站在谁那边?”北宫楠又打开了折扇,摇头晃脑的扇着。
蔺枫桥却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到了石凳处坐下,又突然狡黠的笑了一声,一双亮眼盯着他缓缓道,“那堂堂左丞相之子,又该站在谁那边?”
北宫楠噎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连城公子来了!”
远处的人群爆出了一小阵喧闹,虽然声音并不大,但蔺枫桥还是机敏的捕捉到了关键字。他那双好看的剑眉微微蹙了蹙,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不安。
“哟,枫桥,你说今年是怎么回事,连你家那位连城都来了。蔺大将军的义子,啧啧,怎么也能把那个衡止比下去。”
蔺枫桥不悦,“我连城哥又不是那般贪慕虚荣的人,他是不会为哪个皇子谋事的。”
“我当然了解。可那些个两眼冒光的皇子们,他们了解吗?今日赴了这桃花宴,就暗示着将会于宴上表明立场。今日若是不表明,众人便会以为他是要回去细细思量,择优而侍。所以啊,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会有人来拜访送礼了。你们蔺府啊,少不了好几个月的麻烦。”
“这等小事,连城哥哥处理得好。他向来不惹什么麻烦,这次现身桃花宴,必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你对你这个兄长还真是偏袒,北宫柠若是像你一样敬重我这个哥哥就好了。唉,不如你哪天见到我妹妹,好好言传身教一下怎么样?”
“得了吧,等我二姐入了北宫府的门,让她那个当嫂子的去调教吧。”
北宫楠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当下转移了话题,扯着蔺枫桥去了小潭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