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状况惨不忍睹。
屋内这户一共三口人，面对从天而降的蛊雕根本手足无措，连反抗都做不到——当然，他们反抗很大可能也是徒劳的。总之在白起和杨戬双双闯进来的时候，屋内几乎溅满了鲜血。一家三口和行凶后被村长格杀的蛊雕这四具尸体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
“志叔叔！月阿姨！小昭！！你们醒一醒啊！！！”白起一看到这三具尸体就忍不住跪在地上哭着呼唤他们。
整个白村一共就这么几户人家，村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都把彼此当做了家人。如今看到他们凄惨地死在自己面前，没有人能忍住自己的情绪。
就连村长也红了眼睛，他紧皱着眉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低声喝了一声:“白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其他村民正在遭受攻击，我们先把他们救出来再说！”
白起也知道现在哭得不是时候，于是擦了擦眼泪，果断地站了起来。
村长点点头，对杨戬拱手道:“杨小兄弟，你带着白起去救村子西边的人家，老夫去救村子东边的人家，可好？”
杨戬已经见识过村长的实力，自然不会再担心村长一个人行动，于是拱手回道:“老人家您放心，白起就交给我来照顾！”
短暂的停留之后，三人分作两边，分别从东西两方跑去。
……
话分两头，半空中的应龙和蛊雕又开始了一场不分高下的酣斗。
右肩受伤的影响对应龙来说是非常大的，不仅要用不太顺手的左手执枪，还因为右手使不上力，蛊雕的许多攻击不能再用格挡来接，白白错失了很多反击的时机。几个回合下来，本来压制着蛊雕的应龙居然和蛊雕打了个旗鼓相当，甚至似乎还落了下风。
当然，应龙落了下风的原因主要是一直在注意观察村子的状况。
村子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峻得多，从四面八方爬上来的蛊雕数量多得有些离谱，有些不科学，有些像是作者就是要让白村灭村而随便写的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数字。
总之，白起三个人对消灭蛊雕的贡献实在有限，蛊雕死去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们从山脚下爬上来的速度。
不一会儿，村子里的空地就挤满了乱糟糟的小蛊雕，虽然白起三人在努力地消灭它们，但他们只有三个人，不可能保护得了整个村子。甚至，蚁多咬死象，他们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村的末日到了。只要一个时辰，数量庞大的小蛊雕就会咬开白村里每一个人的咽喉，其中包括白起三个人。
想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只有自己快速结束战斗，然后腾出手来消灭这些小蛊雕。
可结束战斗恰恰是目前最困难的事。
应龙的头上已经滚满了细密的汗珠。
……
在地面上来回驰援的白起心情愈加绝望。
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救人了，可效果微乎其微。
所有人家都已经关紧了门窗，但挡不住许多蛊雕从屋顶上的烟囱入侵房宅，惨叫声此起彼伏，白起根本就不知道该先救哪个。
就算侥幸救下来一户人家，但只要离开他们家没走几步远，身后又会传来他们的惨叫。
蛊雕就像是一只只讨厌的老鼠，白起他们只要一来，就散得干干净净;它们更像是一个个恐怖的恶魔，只要白起他们一走远，他们就会默默地降临，悄无声息地收割人头。
白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把蛊雕都给杀光，可在人数上他们就占了下风，从来都是十几只蛊雕围攻他们两人一狗。这样的战斗下来，最好的战绩就是白起火中取栗，敲死了一只蛊雕，其他时候都从来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可敲死一只蛊雕什么也不会改变，从战斗中他们对四周的观察来看，蛊雕的数量有增无减，毫无疑问全是从山下爬上来的。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改变战术，重新把“杀怪”的重点改为“救人”。
将近半个时辰的一番作战下来，两人一狗身上纷纷挂彩。也不知是杨戬刻意照顾白起还是白起真的比杨戬能打，白起受的伤居然比杨戬轻一些。
虽然在身体上白起受的伤不痛不痒，可是在心理上，白起已经被打击到快要崩溃的地步。
“可恶！！”当他们再次闯入一户惨叫的人家，驱赶走里面为数不多的蛊雕之后，白起对着一屋的尸体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哮。
这些村民，几天前还在看着他笑，夸奖他个子长得太快，祝福他即将到来的生日。
可就在今天，他们一个个都陈尸在白起眼前，毫无体面可言。
战斗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人，不管和你关系如何，上了战场之后，和其他的战友或是敌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战火是平等的，它不会搞特殊，也不会因为某个人和你有关系就偏袒这人，他们一样会战死。同样，如果战死的是你，那你倒在地上，和周围的战死的战友或敌人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分别，毫无体面可言。
白起在今天彻底体会了战争的残酷。
可是这种体会无济于事，不会对当下的形势有任何的转变。越来越多的蛊雕出现在了村子里，一个个张牙舞爪，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婴儿哭嚎的声音，向幸存的村民扑去。
“别大意了，白起！”杨戬比起白起来说肯定要冷静得多，“它们越来越多了，我们要赶紧出去，不然就被它们包围了！”
“唔……你倒是很冷静嘛……”白起缓缓回过头来，红着眼睛，泪水流满了整张脸，“死的人又不是你的亲友！！！”
哮天犬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妙，拦在了主人面前，对着白起汪汪直叫。
“说起来……这不都是因为你们没有看管好那只怪物吗！！！”白起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村子里所有的死亡都该归咎到你们头上啊！！！你们才是让我们遭到这样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说罢，白起就红着眼睛朝杨戬扑了过去。幸好哮天犬早就有所察觉，及时拦下。当然，作为一个有灵性的灵宠，哮天犬也很懂分寸，只是把白起扑倒在地，并没有再弄伤白起。
“白起，你冷静点！”杨戬焦急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们遭遇的一切都该归咎于我们的疏忽大意。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有人要我们去救呢，等战斗结束了，我们再……”
“啊啊啊！！！”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不同的是，这声惨叫对于白起和杨戬来说都有些熟悉。
“是二狗！！”白起最先反应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再和杨戬争吵，提着木棍就冲了出去，杨戬和哮天犬也赶紧跟在了他后面。
白起跑出房门，就看到不远处，白二狗正挥舞着一只猎矛，独自迎战一只蛊雕。他的左侧大腿的布料已经被撕碎，鲜血不停地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往外涌，片刻便把裤子染得鲜红。想来刚才的一声惨叫就是这一处负伤才发出的。
在白起刚刚跑出房门的这一刹那，白二狗一声怒喝，居然把这只蛊雕刺死在矛下。
“不好！！”白起大惊失色。
从刚才近半个时辰的厮杀来看，小蛊雕的习性是非常嗜战的，只要闻到自己的同类阵亡的鲜血，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围攻那个杀掉自己同类的人。这从杨戬杀掉第一只蛊雕时其他蛊雕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经过半个小时的厮杀，蛊雕已经被白起和杨戬还有哮天犬两人一狗杀怕了，只有他们当着蛊雕的面杀他们同类的时候，剩下的蛊雕会扑棱着翅膀飞走。而其他的村民，无论是谁，在他侥幸杀死了一只蛊雕后，下一秒就会遭受十数只蛊雕的围攻，没有例外。
所以，在白二狗刚刚把那只蛊雕刺死之后，其他的蛊雕就纷纷怪叫一声，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就把白二狗围得严严实实。
“二狗！！”白起都不需要从惨叫来分辨白二狗的处境，他红着眼操着木棍就冲了上来。
“白起……你别过来！！”白二狗从蛊雕的身体里把自己血淋淋的脸露出来，声嘶力竭地大喊，“快跑啊！！跑！！”
话音未落，只听哼哧一声，白二狗的叫声戛然而止，看起来依然是被某一只蛊雕咬断了喉咙，一命呜呼。
“啊啊啊啊啊啊！！！！！”白起几乎是失去了理智地嘶吼，眼泪一滴一滴地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正如之前白二狗所说，他和白起是最好的朋友。
白村一共就这么几十户人家，和白起能算是同龄人的只有白二狗。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是一对要好的玩伴，一起漫山遍野地跑，或是去山脚下摘月季茶，或是在山顶上数星星……白村周围被村民划拉出来的安全地带，他们每一寸都跑遍了。
后来两人年纪稍微大一点，就一起练武，一起打猎。他们的打猎技术堪称一流，被他们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跑的掉，这也是白二狗刚才有能力靠一己之力刺死一只蛊雕的原因。
常常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都把一整天的收获堆在一起，不分你我，一起吃个精光，吃饱了火也不灭，就这样躺在露天下，呼呼地睡上一整晚。
他们的交情，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如果非要用词来形容的话，形影不离、情同手足这些词都显得不够亲密。
而眼下，几乎义结金兰的兄弟，就在自己眼前被当面杀死，可想而知白起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我要……我要为你报仇……”白起缓缓地向前挪动脚步，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现在的满脑子都是复仇。
因此，他也不会再在乎身上多几个伤口。
两只蛊雕正好分别在白起的左右两边，在白起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它们撒开四爪朝白起冲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杨戬和哮天犬一左一右，把两只蛊雕拦截下来并当场格杀。
但这只是两只而已，前面趴在白二狗尸体上大快朵颐的可是有十数只呢。
看到两只同胞被杀害，十数只蛊雕也停下了享用人肉，也不管眼前两人多能杀，一个个凶狠地咆哮起来，想要靠人海战术取胜。
一个呼吸间，这些蛊雕没有任何交流，就蹬开四爪，争先恐后地朝白起扑了过去。
刚刚杀死一只蛊雕的杨戬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这么多的蛊雕一起上，白起的下场也不会比白二狗好看多少。杨戬的脸上出现了绝望的神情。
又一个电光火石间——这次是真正的电光火石，杨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大团耀眼的火焰，使得杨戬不得不闭上双眼。
“呱！！”一声声蛊雕的哀嚎响起，但只是片刻就消弭不见。
杨戬张开眼睛一瞧，只见浑身浴血的村长正挡在白起面前，手中拐杖往前指着，身前是一地烧焦的蛊雕尸体。
毫无疑问，刚才耀眼的火焰来自于村长。
“灵力外放到这种程度，看来村长确实是两仪境的修士！”杨戬心下念到。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仪境以上的修士才可以做到灵力外放，当然也不乏惊才艳艳之辈在太极境就拥有灵力外放的能力。但即使是太极天段，外放的灵力数量也是极其有限的。像刚才那样可以刺激视野的灵力外放，绝对只有两仪境才能做到。
“村长！”村长的突然出现让白起恢复了一些理智，当然也让他注意到了村长身上的伤，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村长看起来确实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上下每一块布帛、每一寸皮肤都被鲜血染红了。当然，大部分是蛊雕的鲜血，但他身上其余部分狰狞的伤口让人无法忽视。
“我没事。”村长说道。杨戬注意到村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喘着粗气，显然已经很疲倦了。
“老人家，东边的人家，您……”杨戬已经可以意识到东边战场绝对不容乐观，可还是问了一下。
村长背对着杨戬和白起两人，杨戬看不出来他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村长缓缓摇了摇头，最后道了一声:“你们……快跑吧……”
“村长！我们一起走！”白起也看得出来整个村子现在的活人可能就只剩他们几个人了，再去救人一点也不现实，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村长的语气分明是打算自己留下，白起无法理解，也绝不可能允许。
“我走不掉的……”白起听到背对着自己的村长苦笑了一声，喃喃道:“这都是命啊……”
说到这里，已经有一群蛊雕腾空而起，嘶吼着朝他们三人扑过来。
村长腾出手臂，往后在白起胸口上一拍，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转化为柔和的推力，将白起往后推了几步。
“快跑！”村长推开了白起之后上前一步，孤身一人迎上了一片蛊雕。
“村长！！！”白起踉踉跄跄后被杨戬扶住，显然他还是不愿意自己逃跑，绝望地嘶吼着，泪水在他的眼眶里一圈一圈地打转。
“别哭，白起，眼泪和愤怒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村长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白起哭了的，“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劣势，理智和冷静都是获胜的契机，无论这个过程中伴随着多少令人绝望的牺牲……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说完这句死亡flog，白起和杨戬就见到眼前突然“轰”地一声出现一片巨大的火海，笼罩了大半个视野。
这种范围和声势的攻击，一般两仪境的修士是不可能造成的。杨戬也不认为村长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不一般的修士，那他能造成这种声势的话，那只能有一种可能，就是村长“自爆”了。
前面提到把灵气化作灵力战斗是修为高强者可以做到的一个代价相当大的招式，但我也提过，这种转化至少要在八卦境才能做到，而且还不一定能支撑使用这招的人活到战斗结束，很有可能在战斗中途就被释放出来的灵力烧成灰烬。而不到八卦镜的人，强行使用这招的话，结果通常都是没有能力遏制丹田内极速膨胀的灵力，最终爆体而亡。
显然，眼下的村长就属于这一种状况。但杨戬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白起还在旁边泪流满面呢，他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见。
这场爆炸声势浩大，眼前一群蛊雕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烈焰吞噬。白起两人一狗被爆炸的气浪掀得打了几个跟斗。最终停下来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大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一片焦土。
村长呢？
白起用颤抖的瞳孔在这一览无遗的地面上不懈地寻找着。当然，他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村长！！”白起含着眼泪失声大叫，“你在哪儿！！你还没有把我教得像你一样强大！！快回来继续教导我啊！！”
白起声泪俱下的哀嚎要多凄厉有多凄厉，听得杨戬和哮天犬也咬紧牙关，眼里除了愤怒，就是悲痛和自责。
但杨戬知道现在不能让这些情绪占据自己的身心。村长舍命轰出来这条宽阔的大道，不就是为了让他们逃走吗？
趁着稀稀拉拉的蛊雕还没有完全围上来，杨戬赶紧走上前去，正要劝说白起离开，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这么热？
杨戬诧异地感受到了周围温度的变化。有一瞬间，他推断这个温度是来自于眼前那片炽热的焦土，但靠近白起之后，他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这热量……好像是白起身上散发出来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