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终是掉以轻心，太过乐观了。”欺欺脸上像是蒙上了层薄薄的雾气，氤氲袅袅间，有一抹凄丽的颜色悄然攀上她的眉梢，带着欲说还休的忧伤。
“后来……怎么了……”我的声音亦带了些颤抖，心中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料想事情可能不妙。
“后来，他死了，死在我的怀里，亦死在冰冷的人心编造的漩涡里。”我与欺欺对视了一下，瞬时间彼此心领神会，随意捏了个诀，转瞬便来到枫树之下，我看着他的坟头已然落满了厚厚的雪，白霭霭一片，可坟上的那几朵火红色的花却还开的正好，迎着日光，花瓣上散发着动人的光泽。
欺欺倚靠这枫树坐下，也不管地下积雪直直的坐在了地上，我紧挨着她，也坐在了树下，静静的听她说。
“他们，终是不肯放过他。”欺欺低低叹了口气，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刺眼，缓缓闭上眼，一行泪悄无声息的滑下，刺骨的凉。
“那官老爷的儿子曾向我求亲，我深知他品行，是个惯于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心中不愿，便背着母亲与姐姐逃了出来，我想着，他们找不见我，此时便可了了，可我，想得太简单了，母亲……竟将姐姐嫁了过去，成亲那日那官家公子掀开盖头，瞧见嫁过去的人并非是我，当即便发作起来，官老爷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将母亲与姐姐下了大狱，当我得知时，已经是几日之后，我匆忙往回赶，谁知……却遇上了大水，母亲和姐姐……不见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曾想着去找那官老爷的儿子，问问母亲和姐姐的下落，又怕给他添麻烦，便一直按耐着没去，谁知，那官老爷的儿子，却找到了我。”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很漂亮，看见我时，我正现在他的身后，他将我紧紧的护住，面对那少年身后的官兵和怒气冲冲的官老爷丝毫不惧。
“我，想同你说几句话，几句而已。”那少年缓缓开口，声音缓缓的，轻轻的，透着一股春日里才有的和煦。
我看了看他，还未等我答话，面前忙横出一只手来，挡在我身前，他的声音很是坚定，他说：她本是无辜受牵，先前种种亦非她所愿，她不久前方失了至亲，此时尚且伤痛万分，这万般事，皆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望你高抬贵手，放过无辜之人。
欺欺身上落满了白霜，一双清冷的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氤氲的水汽还是冰凉的霜花，她的声音悠远绵长，看着我，眸中透出一抹绝望的神色：“你可知，当他在我面前说出那番话时，我心中在想什么？”
她故而转过眸子，缓缓闭上眼，声音徐徐传来，：“我想，我若是同母亲与姐姐一般，死在那场洪流之下就好了。”我看着她分外瘦弱的身影映着雪色显得分外萧条，心中仿若一股窒息的感觉直冲入喉咙口，我想，她在那一刻，定然也如我曾经一般，自责内疚到了极致，她继续讲下去，我无比认真的听着。
“我当时慌乱极了，我心中已经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我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我想告诉他们，事情并非他说的那样，却被一道声音打断，是那个少年，他似乎并未理会他的话，只直直看着我，清澈的眼眸似是很是伤情，他对我说：我只是，想亲自同你说几句话，说完便走，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角，只轻轻道了声好，他挡在我身前的手缓缓落下，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我同那个少年一同走出，走到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站住了脚，我面对那少年，少年开口说：去年的夏天，我曾远远见过你一面，那时，天正下着雨，整条小巷静谧的很，可我的耳朵里，却尽是你的笑声，当时，你怀中捧着一个食盒跺着步子小跑在雨中，虽然衣服早已湿透，却并不曾生气，嘴角依旧挂着笑，我当时想，这一定是个傻姑娘，我自小体弱，大夫曾断言我活不过三十岁，父亲想尽了办法，都没法根治，故而整日将我关在家里，可我，偏偏喜欢逆着他的意思，那日，我本是偷跑出来的，谁知，竟下起了雨，还……遇见了你，由于体弱，我随即便因身体虚弱倒在雨中，未曾想，你闻声回头，只愣了片刻便向我跑来，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丝毫不觉得冷，一时间，我竟然满心欢喜，心中忍不住想，这真是个傻姑娘。”
“你走到我身边，慌忙的将我扶起来，一叠声的追问我，到底是哪里有不适，随后将我扶着到一处屋檐下避雨，屋檐下，你将食盒打开，一手扶着我，一手将尚且有余温的鱼汤送入我口中，我当时觉得，这鱼汤，竟然是我从未喝过的美味，等我渐渐恢复过来，你说，若是还能走，你便目送着我回家，若是不能，前面不远便是你的家，隔壁的吴大伯是个极好的郎中，定能医好我的病。”
“后来，我独自走回家，你在我身后注目许久，我笑，这姑娘一定是傻极了，之后，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开始渐渐嗯留意你，每每躲在暗处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直到有一日，父亲发现了我的心事，父亲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你，我说，我想娶你为妻，那曾是我做过最自私的决定，也是唯一一个，我曾想，哪怕将你留在我身边，哪怕几年也好啊。”
“那少年说着，眼眶中忽而缓缓落下几滴泪，他继续说，我央了父亲去提亲，你母亲答应了，我整整高兴了一晚，想着成亲之后，一定要好好待你，谁知，你却不知所踪，父亲勃然大怒，不管我如何央求都没有用，直接将你姐姐与母亲下了狱，后来，我终是寻了个机会将他们放了出来，却不料竟然叫他们遇上了洪水，这件事，我很……抱歉。”
“最初，我只是想娶你为妻，我承认我是存了自私的念头，可如今，我愿意成全你们，我……本就不一定活的久，将死之人，又何必硬要抓着人不放呢，你放心，我定会说服我父亲，放过他，也放过你。”
最初的最初，我只是想要娶你，想要好好对你，
如果我能向常人一般健康多好，如果……最先救了你的人是我……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