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今日街上热闹的很,人山人海,人们交头接耳谈话声连绵不绝,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声音苍老道:
“唉,你们听说了没有?今日那探花郎啊,原来早已经有了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啦,哎呀,也不知是谁家的闺女,这般的有福气呦。”
另一个中年妇人闻言,忙接口道:“你还不知道?可不就是那温家的大闺女嘛,听说原就是姑表之亲,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
那老妇人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忙凑过去道:“温家姑娘?就是几年前与那裴家少爷解除婚约的那个?怎么,如今又与新科探花郎定亲了?”
那中年妇人忙压低了声音,轻言轻语的说:“你说那裴家少爷啊?咳,自几年前便迷上了修仙练道,成日里的烧香拜佛,只盼着得道成仙呢,要我说啊,这裴家少爷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又怎如这前程似锦的探花郎来的好啊,我若是温老爷,定然也是满意的很啦。”
议论声连绵不绝,前方的几个妇人依旧说个不停,我朝一旁的裴子羡望了一眼,他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已然一副俊秀少年的模样,眉宇之间,一派温润舒朗之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最近总觉得记忆深处,有些什么在渐渐涌出来,似是沉寂在心底的那些回忆,我现在已经能模糊的记起他前世的模样,他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似乎与今生的他很是相像,准确的来说,是他越来越像原来的他。
他看看我,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似是对刚才人们说他的闲话完全不放在心上,只一直手慢慢攥紧了我的手,将我的手心圈在他温热的手心里。
我垂下眼,其实,他们说的没错,不过他不是沉迷,而是找回,他自记起一切之后,骨子里对于道术的热衷便渐渐从心底溢了出来,一如往昔,他对研习道术这一块,极有天分,短短几年,便颇有所成,只不过,比之前世的惊才绝艳,还所不能及,不过,我知道以他的绝佳根骨和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然会得偿所愿。
可,有些事,究竟会否重演呢?
今日不仅我与他来到这儿,同行的还有欺欺与章寅,缘由是因为几日前,我们曾同时感应到,有一股极重的妖气在城中环绕不散,不过方位不定,时而在城东,时而又在城西,我们几个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不能让这股妖气在人间作祟,必定要找出其出处,因着在这股妖气中隐隐掺杂这一丝怨气,故而我亦不能放心,我虽不是妖,却也明白,妖一旦对人间产生极重的怨气,那必然是心存报复,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几日,我们四处追寻着妖气而来,直到今日,方确切感受到它的栖身之处,便是在这新科探花郎的身侧,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我很是好奇,如此平凡的一个人,那股妖气为何要选择他?
我打听过了,这名新科探花郎名叫王赋之,少年英才,如今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还有一定了亲的未婚妻子,乃是城中温府的嫡出小姐,系出名门,温雅娴良,与他真乃天作之合。
顷刻,那探花郎身着华服骑着一匹成色极好的骏马,胸前戴着一朵极为喜气的红绸花,他生的很是不错,好像是画本子里方才有的那种叫大家小姐一见钟情的书生,面如冠玉,朗朗清华,一身缱绻的书卷气,端的是一派端正君子模样,眉宇间一扫之前的郁结之气,一双眸子清澈舒然,他的目光掠过穿流而过的人群只定定的望着一处,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极是貌美的少女,如墨色般流泄而下的发,带着一缕清淡的花香味儿徐徐抚在她细白如瓷的额角,一双迤逦柔美的眼眸似是漾着化不开春情,缓缓得看着前方,目光相对之时,那人的眸里,映着她的影子,她垂下头,面颊上无端飞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宛如一朵半开未开的莲,极缓极缓的在他的目光中绽放,亦开在他的心头。
我顺着那探花郎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是温家小姐,我其实早有耳闻她与这新科探花郎王公子的事,她一直都在等着他,从少不知事一直等到亭亭玉立,她其实从未变过,好在,还值得。
她似是有所察觉,向着我的方向慢慢看了一眼,眼神深处浸着一丝感激之情,我回以礼貌一笑,因着今日未施隐身诀,故而此时的我与凡人无异,是以她能看见我并不奇怪,只是,却有一个人很是奇怪,章寅。
他不知怎的,突然抓了下我另一只手背,我惊了一下,手也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转过头看他时,他却似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方才叫人群拥了一下,无妨。”
余光看了看我另一支被裴子羡紧紧握着的手,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随即转过头,神情淡漠的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探花郎。
我觉得莫名其妙,也转过头,此时顿觉额头有些微微发烫,我皱了皱眉,在心里缓缓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我的眉心有颗极其妖艳入骨的朱砂痣,那样妖媚的红色,似是能蛊惑人心,本来是没有的,只是之前有一日,欺欺突然找到了我,言及近日有妖物作祟,她虽是千年灵鬼,却时时被炽热的日光所克制,不过,现下却有一法子,可叫她免了此烦恼,并且无后顾之忧。
我本是千年灵枫,体内拥有灵力,她若是能存于我身上某处,便再也不用怕日光,又可随时随地与我心神交流,我与他思来想去,后来一致决定,叫她存于我的眉心,自那之后,我的眉心便多了一枚魅到极致的朱砂痣,我本模样极美,却并不是那种同妖物一般的霍乱之美,反之,是那重濯而不妖的潋滟芳华,清极丽极,不过多了这玫朱砂痣之后,反倒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了,我对此虽然不怎么习惯,却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路出来,时常有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我对此毫无办法。
“清和,我总觉得那个章寅非比寻常,比之一般的妖物似是隐隐有些不同之处,我一时虽说不出,但,你心中总要有个数。”欺欺运用心神与我交流,只有我与她二人可听,她顿了顿,继续道:“恐怕,他的来意并不简单。”
我暗暗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省得。”
对于章寅,我并非没有怀疑过,他是个妖不假,却是个道行不浅的妖,少说也有百年,这样一个修行日久的妖,本可以安守一方,为何要跟在我身边?难道就因着我与他同为异类,皆被世人所不容么?
百年前,曾有不少妖物企图抢夺我身上的灵元,因着那灵元渗着陆惊鸿的精纯道术,对妖物来讲,对修炼极有益处,而陆惊鸿,亦因此而亡,我决不能冒这个险,见他再一次因着我而面临险境。
我随修炼千年,身为千年灵枫,灵力充沛,却并不能对敌,准确来讲,我的灵力只能叫我不老不死,和施一些简单的法诀,防身尚可,可若是真有了无法逃脱的陷阱,却只能无可奈何。
我曾想,他当初将精纯道术给了我,会否不值得?
现下他虽然恢复一些一样的道术,却远远比之不及,若想与前世同等,还尚需时日,如今我要做的,便是拼力护他周全,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