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春天了,冰雪消融,一抹和煦的阳光斜斜的洒下,裴子羡看着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书,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一双平静的眼睛蓦地浮起一丝笑意,想起不久前与温小姐的那一段谈话,不由得心中笃定。
那日,裴老夫人寿宴,母亲本有意见他去熟识他那自小便与他定了亲的温小姐,可他却执拗着性子硬是不肯相见,只不咸不淡的打了个照面,谁知那温小姐竟也是一样冷着面孔,他不由得心中一惊,随即却又觉得此事怕是大有可为,故而,趁着无人看见,与那温小姐见了一面,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裴少爷,你我虽自幼定亲,彼此却着实生疏,连面都未见过几次,若是就这样将就一生,又岂能琴瑟和鸣,相守一生?只怕最后会落得了相看两厌吧?”
倒是温净植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客气的疏离,像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诉说平常。
“温小姐也如此觉得?”裴子羡笑了笑,一双手缓缓背到身后,一身温润光华,语气带着一种由衷的喜悦。
“倒是我与不谋而合。”温净植也是一阵吃惊,想不到他会如此痛快地说出来,不过,却让她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不少。
“既然你我皆不赞同这门婚事,不如禀过彼此家中长辈,就此解除婚约如何?”
裴子羡闻言,嘴便依旧挂着宛如春风般的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之后的事,虽有颇多波折,却着实算不得难办,裴老爷与温老爷虽然懊恼自家儿女自作主张,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们彼此都明白,也不好太过强求,两家聚在一处仔细商讨过后,做出决定,未免将来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又怕伤了女儿家清誉,故而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徐徐图之,务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在此之前,两家务必谨守口风,对外依旧如故。
其实,此事尚有一处隐情,裴羡之随手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茶一饮而尽,听闻那王家公子文章颇好,两年后的便可参与科考,若是一举得中,那他与温家小姐的婚事,也未必不可。
温大人果然好谋算。
他想着忽而站起来,眼中笑意更盛,他想,他时候去一个地方了……
我近几日忽然觉得乏的很,白日里便总是觉得十分困倦,常常与欺欺说着说着话便哈欠连天,我对此完全没有法子,只得嘱咐欺欺如若他有何便来告知于我,而我则神色昏沉的倚靠着枫树呼呼大睡,常常一睡便是大半日,活像一个好吃懒做的……呃,猪。
今日与往常很是不同,我竟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似是回到了从前,那时,我还是一棵灵枫,还未修炼成人形,可,那时有他,他就坐在树下,盘膝打坐,时不时睁眼看看我。
我垂下枝条为他遮挡刺目的阳光,他为我讲些人间的趣闻轶事,那曾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有没有人形,似乎也不怎么要紧了。
可这一切在下一秒却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的血海,他就倒在那片血泊中,玄青的衣衫上尽是猩红的血,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下子跌坐在他身旁,一双手颤抖的向他伸着,心中一阵一阵的疼,我挨着他,突然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眼泪像是连珠串般滚滚落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周遭的一切都已看不真切,只有心口依旧传来钻心的疼痛,那么真实,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惊鸿哥哥!
我猛然从惊醒,睁开眼,才发觉刚刚那一切,只是梦,我已经几百年没有做过梦了……
我想抬手抹一抹额头细密的汗珠,却发现我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那么用力,握的那么紧。
我定了定神,循着那人的手臂向上看去,愕然发现,那人竟然是裴子羡。
我慌忙用力想要抽出我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抽了几次都未能抽出来,当我想要动用灵力时,他突然开口了,声音有一丝沙哑。
他说:“清和,不要动。”
我宛如突遭雷击,霎时间动弹不得,木愣愣的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
他看着我,眸中闪了闪,对我说:“我的小姑娘,终是长大了。”
我顿时觉得头昏脑胀,心口剧烈的跳动,一股莫名的疼痛突然袭来,他见状忙松开我的手,我紧紧捂着心口,疼得不能自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落下,我无力的倒在地上,这种窒息般的痛感似曾相识,我找到他的那一刻也曾有过,只是这次来的更加剧烈了,灵力完全不起作用,我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只死死地忍着,透过眼眸的缝隙,我看着他万分心疼的眼,想要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剧烈的痛感一阵强过一阵,我索性松开了手,我的手无力的垂下,就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握住,那人的手冰凉无比,宛如春日里未曾融化的冰雪,冰冷而冷硬。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见一声熟悉的男音,是章寅,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坐在我的身后,让我靠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紧紧按着我的手腕,我依稀感觉有一股暖流自手腕处缓缓渡进我的心口,那股钻心的痛似是减轻了些,我渐渐恢复了些神志与力气,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臂无力的垂着,章寅缓缓放下我的手,一双手扶着我的胳膊,一双清冷妖异的眸子满是关切,他似是有些怒了,言语间有隐隐的怒气。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将自己弄的如此狼狈?你的灵力呢?怎么会弱的如此不成样子?”
我不知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还如何开口,我抬起头,目光转了转,看向裴子羡,此时他正蹲着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低的,没有一丝力气:
“你可曾……记起了什么?”
“嗯。”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的脸,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一时间喜怒交杂,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我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而看着那座开满了红色花朵的坟头,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他记起了一切,那,这又算是什么呢?
一阵春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味儿徐徐刮过,枫树上沙沙作响,像是无声咆哮,一下一下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