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公堂断案的片子看过不少,但是亲身经历,李柷还是第一次,并没有凶神恶煞的衙役站在两边敲水火棍,只有衙门的主簿和记事一人一个小桌子分落在大案两旁,大堂下边几名捕快押着本次的苦主崔夜安。
幽国的皇帝主张重治酷吏,地方还不清楚,京都如果有人击鸣冤鼓的话,百姓是可以站在隔线外面监堂的,以避免县令有包庇徇私的行为。
“堂下之人有何冤情?为何要击鸣冤鼓啊!”孟凡博吹胡子瞪眼的一拍惊堂木,把崔夜安吓了一跳,随后二愣子一般说道:“当然是有冤情,不然我击鼓干嘛?怎么这么大排场?”
“来人啊,把五个板子先打了。”孟凡博乐了,还是头回见这么憨直的。线外百姓们相互交头接耳,当个乐子看。
李柷知道,若果是没有功名的人贸然击鸣冤鼓,确实是要被打板子的,孟凡博倒是没做错。只打五板子算仁慈的了。
捕快领命,就地打了崔夜安五板子,公堂上的板子打的还是很轻的,五板子下去也就是屁股发痛,要是孟凡博刚刚说要把崔夜安拖出去再打,那可就不一样了,一板子就能让崔夜安怀疑人生。
很快五板子打完,崔夜安老实多了,缓缓的将缘由道来,原来崔夜安是个外地赴京赶考的童生,与妻子杜娇在客栈暂住,昨日崔夜安自己在客栈里温习功课,杜娇待的无聊就要出去逛街,崔夜安嫌麻烦就让妻子自己去。
哪成想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崔夜安慌了,紧忙来到衙门,他也不知道京都击鸣冤鼓的都是冤假错案,跟地方差别很大,他这种案子只要跟捕快报备就好,白挨了五大板子。
孟凡博长吁了口气,轻抚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原来只是起简单的人口失踪案,这就简单多了,百姓们都在下面看着呢,还是赶紧解决的好。
当下孟凡博着令捕快去调查杜娇的行踪,捕快们对付这种失踪案好像很有经验,嗖的一声不见人影。
很快,捕快们赶了回来,手里抬着个担架,上面有一具女子的尸体!崔夜安神情呆滞,突然悲呼一声,趴在女子身上抽泣不已,显然,这具女尸就是崔夜安失踪的妻子杜娇。
孟凡博眼神凝重,失踪是小事,死了人就不一样了:“传仵作,验尸。”仵作相当于法医,专门负责验尸,崔夜安抱着妻子的尸体不同意,被捕快硬掰开双手拖到一边。
验尸不能在堂上,太血腥,只能拖到后堂,而且不像现代那么复杂,检查身上何处有瘀伤,体内是否有残毒,分析死因,再判断下死亡时间就足够了,很快,仵作就把结果递了出来
杜娇死于昨日丑时左右(晚上一点到三点)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没有被玷污过的痕迹。
崔夜安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悲痛不已的样子。
孟凡博阴沉着脸:“崔夜安,昨天你妻子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句不拉的说出来。”
“她...她就说要出去逛街,我在一边温习功课,她叽叽喳喳的叫得我不耐烦,我就让她自己出去了”崔夜安抹掉眼泪,努力的回想。
“捕快,尸体在哪里发现的?”
“回大人,是城东的市场后巷,百姓偶然发现的。”捕快站出来,朗声道。李柷心神一动,城东?那钟嬷嬷不也在城东么?随即哑然一笑,自己这是太敏感了,一个退休的老太太又怎么会跟失踪杀人案有关系。
发现尸体的百姓也带过来了,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程年见过老父母。”程年被带上堂,腿一软就跪在地上惶恐地说道。
孟凡博提拍惊堂木对着程年说道:“程年,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程年身躯一震,露出惊慌的表情:“小人记得是刚刚卯时(五点),我正准备推车出摊,路过巷子,里面有个人影,一动也不动,刚才官爷过来查,小人才敢站出来跟官爷讲....”
孟凡博大喝一声:“大胆程年,你说你早上就见过杜娇,为何不带到衙门来”
程年急忙道:“不敢啊,老父母,不怕您笑话,小人从小就胆子特别小,今天就吓得够呛,早上都没出摊。”
孟凡博轻扶着额头,这就是一桩无头案,要是平时还好可以慢慢调查,现在百姓都在堂下等着呢,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
李柷心里为这位父母官默哀了一句,然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掩面哭泣的崔夜安身上,“这人,有些不对劲...”
孟凡博正一筹莫展时,李柷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崔夜安,你为何现在才来报案?”要知道现在可是快到下午了,这崔夜安妻子失踪了一夜,应该早就来喊冤了才对。
“这...我还以为杜娇他在跟我生气,故意在外面又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崔夜安眼神不可察觉的一颤,却被李柷捕捉到了。
李柷呵呵一笑又对着程年说道:“你早上出摊子,出的是什么摊?”程年不知道眼前这少年是什么人,但机灵的看到孟凡博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知道这也是个大人物,:“回大人,是...胡饼。”
胡饼?李柷略微思索:“好,那你告诉我,你卯时出摊,什么时候磨得胡桃仁?”
胡饼是幽国近些年征战西域时带回来的一种面饼,因为面里要搀胡桃仁磨得粉而得名,这种饼只能现做,要是拖得时间长,隔了夜,就会变得特别硬。
“是小人在寅时(三点)起床磨的”程年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
孟凡博疑惑地将目光看向李柷,这很正常啊,做胡饼的早饭摊只能摸黑去磨胡桃仁。
百姓们和公堂的衙役看着李柷,面露古怪之色,他们都认出来这位锦衣青年就是秦王殿下,难道得了失心疯?净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祝全当没听见这些议论,大步走到程年面前打量了一下问道:“每日寅时你都在家磨胡桃粉?”
“是,磨了有四五年了,小人有时候起不来还是我家婆娘给我拽起来的。”程年点头道。
“早上有吃早饭么?”
“有的,我婆娘会热些烧饼给我.........”
李柷手里折扇合拢拍打着手心,不急不慢的一句一句发问,孟凡博眼中渐渐露出失望之色,周围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李柷看向程年继续发问:“烧饼好吃么?”
程年愣了愣继续道:“还好,热过了就要差些...”
“是啊,还得是城东的武大家的烧饼,热过了也一样好吃,就是价钱有些贵对吧?”
“对...对..有些贵了。”
“武大家里有个貌美如花的娘子,叫潘金莲你知道么?”
“不知道....”
“武大还有个弟弟叫武松,会打小老虎你知道么?”
“不知道....”
“武松知道你杀了杜娇么?”
“不.....”程年下意识的就要回答,紧忙反应过来,:“大人,小人口误..口误,小人没杀人啊。”
“呵呵,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我也不是什么官家人物,我就随便问问、”李柷温和的用袖子替满头大汗的程年擦汗,毫不在意昂贵的绸缎衣衫被弄脏。
李柷替程年擦干了汗,又忽然问道:“寅时的话天已经蒙蒙亮了吧?太阳升起来了么?”
程年刚要用感激的目光答谢李柷,闻言又是一愣:“是的,今日刚刚寅时小人就出来磨粉了,太阳已经能照清磨盘了”
李柷语气突然一肃,对程年投去冷厉的目光:“你在撒谎,现在才刚刚初夏,寅时根本看不见太阳!说,为什么要撒谎?杜娇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今天寅时你到底在做什么?”
程年手止不住的哆嗦,语气颤抖:“我..我真的没有杀人,可能是我记错了时候。”
李柷手中折扇猛地置地,发出啪的一声,吓了程年一跳:“记错了?卖了四五年的胡饼都能记错?”
“我...我..”
李柷冷笑一声不去管他又转向崔夜安:“崔夜安,你说杜娇是因生气才独自出去逛街?”
崔夜安一怔,急忙称是,看到程年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紧张的低下头颅。
“很好,你知不知道外地来的人要查清路引,就算上街也要向巡街的京卫报备,为什么没有你妻子的记录?”李柷气势汹汹的喊道,跟刚才温文儒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这...,可能是她忘了吧。”崔夜安竭力解释道,没注意到周围的衙役一脸古怪的表情。
李柷俯身在崔夜安身旁,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刚刚我只是随便说的,京卫哪有那闲工夫挨个查路引!”
“.......“
“你们两个说话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你们到底是如何杀害的杜娇,还不从实招来!“李柷横眉竖眼大声喝道,两人都是身躯一颤,重重的跪倒在地:“冤枉啊,大人”“大人,杜娇是我妻子啊,我是来报案的啊!”
“哼,冤枉?程年你掌纹平坦,连点茧子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每日寅时就出来磨胡桃粉?崔夜安,你出身外地,沿途路过各个州城,本应对路引一事极为了解,为何刚刚表现如此痴傻蠢笨?”李柷大声喝道。
大堂上一片哗然,衙役,百姓都呆呆地看着李柷,这就是那个传闻中最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子?皇室的要求还真是严格啊。
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俱是跪在地上玩命磕头,口中还在不停地嘟囔着自己是冤枉的。
孟凡博直接叫衙役上大刑,百姓们一个张口反对的都没有,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有问题。
很快,两人都招供了,崔夜安根本不是什么杜娇的丈夫,他只是从外地将杜娇拐到京城的人贩子,贼喊捉贼也是惯用的伎俩,按以往的经历,当官府的视线不在他身上时,他再趁机逃之夭夭,本来也只是想报个失踪,他也没想到杜娇会死。
程年就是买主这边的接头人,在交货的时候买主没想到杜娇醒了过来,一时失手竟勒死了杜娇。
“老父母,杜娇真不是我杀的啊。”程年忍着手指传来的剧痛,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喊道。
孟凡博和李柷都明白,他们幕后还有个买家,那人才是杀害杜娇的真正凶手!